时洛第一次吃撑了。他面无表情的面具出现丝丝裂缝,宽大的衣袖无力下垂,他轻轻皱着眉,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揉着肚子,只觉得胃胀的难受。

黑书拿着一瓶药丸,深深忍住哭笑不得的表情,一本正经的推荐:“少爷,这枣子制成的消食药丸,您别瞧着寒酸,但是它利消化,而且是苦的不是酸的。要不,您吃两粒?”

时洛嫌弃的瞧了一眼,脸上却依旧目无表情,显得十分怪异:“拿开,当我是孩子呢。”

黑书听了,微微踌躇,还是没胆子再推荐第二遍。反正肚子不舒服的是自家少爷,又不是自己。于是,他应了一声就要把瓶子拿出去。

什么样的主子就养出什么样的奴才,黑书有事没事都会被主子虐上一遍,见到自家主子被别人治住,他多少是有幸灾乐祸的。看来惠江的香火真的很灵,以后一定要多拜拜。只是不知道主子对那位苏姑娘千百般的算计,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罢了,自己作为奴才担心这些做什么。这些想法在黑书心中绕过一遍,现实中他手中握着瓶子就要心翼翼的退出去。

“回来。”时洛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四周的景致,把目光停留在一处屏障上。“去,给我端碟梅子来,应该是蜜浸的吧?嗯?”

黑书以为自家少爷又想出什么坏子了,不敢乱答话,只吱吱呜呜的顾左右言其他。

时洛听他哼哼唧唧半天也不出重,肚子似乎被他烦的更涨了,不打算继续往下听,赶苍蝇般把手一挥,让他快端来。

梅子被盛在浅碟中端来搁在桌子上,时洛从不吃酸,就算是闻到都会脸色不好,家中根本就没有什么蜜渍的梅子,少爷突然间想吃,做奴才的也没办法,黑书只能让门房狂奔去街道上买好得蜜渍梅。

时洛用一只手指把碟子挪到面前,这盘蜜渍的梅子是老字号店铺生产制作的,酸甜无比。他捻起一颗,放在鼻子下轻嗅。梅子特有的清香,即使是蜜糖也无法完全掩盖它的酸。

时洛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回忆到了什么,时洛的表情开始慢慢的冰冷,脑海里又出现了腐烂的血红色。不知不觉中,不断加大力度的手指让那颗被捻住的梅子微微变形。

他终于回了神,把那颗梅子塞进嘴里,脸部的肌肉不断运动,牙齿快速的咀嚼,听起来给人他在咬牙切齿吃仇人血肉的错觉。一种酸酸甜甜的感觉随着梅肉的破碎,伴随着汁水立刻充斥了整个口腔。他的整张脸似乎都扭曲了,梅肉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黑书立在一旁手里捧着预备给少爷擦手的面巾,见到少爷一系列的动作表情,大脑当场停止运转,一片空白,他惊呆了。少爷今儿难不成是着了魔了?他不是最讨厌吃酸吗?今天怎么反常到这般地步?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时洛攥紧了那只还沾有梅子汁水的左手,修剪得体的指甲陷入掌心中,刺痛感不断加强。他终于从自己的思维里走了出来,松开手掌,还是选择艰难的把梅肉咽了下去。梅肉顺着喉咙划过食道几经辗转进入胃里,人肉莫不是也是这般滋味?

时洛只觉得嘴里的味道挥之不去,几欲作呕。“去给我倒杯苦丁茶来,快。”他忍住恶心的同时,嫌弃的对那盘酸梅施了一个眼神,就不愿再看见第二眼了:“这梅子赏你了,端走!”

他对自己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觉得完全不能够理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原来,还是不行。过去,总是能够被轻易的勾起。

一杯滚烫的苦丁茶进了肚,满嘴的苦涩终于驱散了挥之不去的酸甜。

黑书端着茶壶准备再沏上一杯,时洛摆摆手表示不要。

庭院里,看天边云卷云舒,晚霞渲染着它们,红透了半边天。

在这个时辰,抬头望天的人们。有的人眼里看到了火烧云,有的人眼里看到了过去与未来。

时洛仰躺在藤椅上,一本山海经被随意搁掷在石阶,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

他一手枕在头下,发丝散乱而又随意的落在藤椅的靠背上,乌黑而又柔顺。夕阳西下,男子的背影寂寥而又孤独。若是时间定格在此刻,必定是一卷唯美的图画。

他修长的手指弹敲着,如雨滴打落在竹瓦般触碰着藤椅把,缓慢而又有规律。是心跳的节奏,还是苦闷的撞击?

壶里的苦丁茶早已凉透,时洛自己动手倒了一杯,慢悠悠的啜饮。凉透了的苦丁,越发的苦涩。

整个身心似乎都被悲凉笼罩,他用手遮住自己的眼。透过指缝,就看到了满眼笑意吃着梅子的苏皖。

苏家大郎为镖头,苏家二郎是举人,今儿个还冒出来一个表弟,是来游玩的。可是,半多月前邱青禹还是自己从玩到大的伙伴。这事可真真有趣了呢!人生,总是需要些调味剂的。

几日后,苏宛一身男装,在二哥苏子钰出门后,自己也溜了出去。采莲自从被苏子钰教训一通后,整个人都老实安分了许多。

苏宛跑到大街上,经过一家阳春面馆。闻到香味,忍不住走了进去。寻到一处安静的角落,有些不自然的坐下。自从离开家门,她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

“店家,来碗面。”苏宛拍拍脸蛋,暗叹自己过于胡思乱想。

“好嘞,您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