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宅里。

丫鬟采莲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慢慢穿过弄堂门,一路上磨磨蹭蹭,只盼脚下的路没有尽头,可是她终于还是端着盆刚打的热水走到大厅的门口。一个黑衣男子直直的站在垂落的流苏下,采莲不敢多瞧,低垂着头,离得远远的从他身边绕着走,心里暗暗盼望姑娘二少爷能够早归来。

苏枫整张脸乌云密布,她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怯生生的将脸盆放在六角盆架上。她将脸巾放入盆中浸湿,颤巍巍的递到苏枫的面前。

苏枫并没有去接面前的面巾,他的左手紧握身侧的黄梨木头的椅把,阴沉着脸问道:“姑娘呢?”

采莲把头低的更低,回答的结结巴巴:“姑娘,姑娘她…姑娘她在,在…”

苏枫把手狠狠的拍在桌子上,没有去控制力度,使出一分内力,红花木茶桌上的茶杯也被这股力量波及到,不停震动,瓷杯子里的水从杯盖与杯身相互撞击分离的间隙里迸溅出来。

茶水只可七分满,这个道理苏宛不会不知道,只能明这茶,不是苏宛沏的。

房间里一片寂静,安静的氛围冲击着采莲本就恐惧的内心,她脑子里一片混乱,脑门上冷汗涔涔,脚软的如同面条,终于支撑不住,“啪哒”一声猛的跪趴在地上。

采莲顾不得膝盖处火辣辣的疼痛,一股脑全招了。因为恐惧,她话的都不利索了:“大少爷,三,三姑娘,她,她不在…”

苏枫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还怀有慈善心肠的阳光少年,成年的在外走镖,他用人命和鲜血为自己堆积出一个威名。在黑白道上,龙虎镖局里完全靠自己打拼出来的一等镖师苏枫,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灰色的存在,不论是哪一道上,都不会有人瞧他,不长眼的去招惹。

苏枫只是把杀气微微释放一些,,采莲就已经吓得瘫软如泥。房间里,似乎有一只无形的铁手狠狠的把她掐住,仿佛下一刻就会把她如掐死一只蚂蚁样活活掐死她。

就在这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炸开,像是吃人的恶魔:“给我从头到尾的清楚,漏了哪句你也不用在这待着了。”

采莲磕头如捣蒜,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她也不敢动手擦,结结巴巴的把自己知道的从三姑娘四年半前第一次出去开始起,断断续续的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了,然后缩在一旁掉着眼泪。

在采莲一开始陈述时,苏枫的脸阴沉的可以滴水,可是越到后边,苏枫反而越来越没有表情,最后,他用手轻轻摩挲那只洒了十分之三茶水的杯子,出的语调没有起伏:“去房檐下跪着吧。”

苏宅门口的灯笼随风摇摆,起风了,灯烛开始明明暗暗。星辰悬挂在半空,夜色完全笼罩大地。但是,大大的星光在兄妹俩的头闪耀,照亮了他们回家的道路。

苏子钰与苏宛两人在回家的路上相谈甚欢,今晚真是个迷人的夜晚,今天也真是愉快的一天,最起码他们二人现在是这般觉得的。

苏宅的大门半掩着,若是有人从缝隙里望过去,那里边黑漆漆的一片,似乎比外边更为昏暗。

两人到了家门口,苏子钰向快走半步,站在苏宛面前就要推开大门。苏宛在后边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回过头将手闲闲的搭在门把上,笑着问:“怎么了?”

话间,苏子钰已经推开了大门,迈开脚正要跨进去。

苏宛摇摇头,带着疑惑,“感觉不对劲。”女孩子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她的心里七上八下,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啦,女孩子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不论发生凡事,都有二哥呢。这可是一辈子的承诺。”苏子钰笑着反握住她的手,似乎在传递自己的温暖。听到二哥玩笑般的承诺,苏宛眼中微微一震,因为她知道二哥是认真的。

苏子钰牵着她一起跨进了宅门。

主屋中一片漆黑。

那里有人!

苏子钰的汗毛微微竖起,全身紧绷,警惕的环视前方。他将苏宛一把拉至身后,左手缩在衣袖中轻轻摩挲着什么,暗暗了眼眸冲着那个方向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这?给我出来!”

茂密的青枣树下,青石台阶旁,一个从头至尾一身黑的男子笔直的站立,他的呼吸放缓,几近绵长。他就立在那个的角落,屋檐投下的阴影将他的身体完全遮掩,那个男子好似完全融入了黑暗里,形成一个人工制造的死角。但是苏子钰却在进门的瞬间感觉到不对劲。

听到来自主人家的质问,作为闯入者的他完全没有一丁身为客人的自觉,他依旧直直的站立,偶尔施舍一个眼神却是对着天上的月亮,似是在感叹今晚的月夜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