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后头还有两行字, 他忍着性子看完,道是:“臣今胆大妄为,顿首顿首再顿首, 若有讥刺龙颜之处,祈请降罪天罚。但臣绝无怨言,亦无二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至此, 皇帝才算全部看完这封长长的陈诉信,不禁胸中气怒难平,然而神色却反是益发平静。

郑显烽回京的借口是, 既然皇上您已经疑我扣城不出乃因大有谋逆之心, 那我自愿解去身上所有军务,祈请回京与家人团聚, 不再参与国中军事,这番请托之词,不可不谓之高明。

皇帝寻思, 一边修长手指叠好风尘仆仆的信,重新收归封好,压入手边蓝匣内, 站在身旁的崔缄默然注视皇帝这一举止。

他心上禁不住忖度, 若皇上不肯,又该如何应对?

皇帝抬头看跪在大殿中的众臣,阴着冷眼, 却是微微一笑,“有话,就说!朕洗耳恭听!”

朝臣面面相觑,无一人发言。

崔缄瞧一眼杨炎凉,杨炎凉交代道:“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郑二公子前时已然捎来书信,信中报说边疆尚有不妥,他在想法子□□,两月后自会请书,求皇上准许他回京与家人团聚。”

皇帝闻言不语,郑显烽一旦回京,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郑显烽便可以与阿阮团聚,同时亦可正式行使他作为丈夫的权利。

呵!丈夫的权利,那就太多太多了!

皇帝按在龙案上的拳头禁不住握紧,从韩王处批捕的金银恰好够建起一支先头骑兵,崔缜与薛讷尔今也已回京,朝中支持怀安王的势力,他也正在着手一步步铲除,目今国中的非法青楼他也令裴侍廉进一步查办,只要这第一支骑兵建设好,便立马会有第二支第三支甚至是第四支骑兵出现,届时他这个皇帝手中军权日盛,又何惧怀安王在一方的军力?

然而这时一旦准许郑显烽回京,他自然会有所察觉,那么前面所做的一切,便都功亏一篑了!

皇帝的神色禁不住地有些阴沉,便是将杨炎凉的话故意当耳旁风,不予理睬。

别看他与崔缄是自己身边的近臣,却是处处跟自己唱对台戏,若非他不愿把这个皇帝给真的做绝了,早已是处置了他二人,可是目今所见,他二人是越来越得寸进尺。

见皇帝不决,一名朝臣在杨炎凉的注目下,立刻直起身说道:“皇上,一直以来京外士兵往京中番上,按照路途远近,番上间隔的时间也由短至长,进行了合理分配。一来可令全国将士熟悉京城的防守布置,用于战时应急;二则也是体恤将士,许其能够与家人团聚。郑显烽去往边关已足有三载,既然他有回京意愿,那皇上何不足他心愿,准允他回京与家人团聚?正好也可除去皇上的疑心,重新将边关纳入皇上的控制之中。”

皇帝抬起眉头冷冷看他一眼,仍是没有应声,大臣们失望,便不由又把目光投向站在龙案旁的杨炎凉。

杨炎凉斟酌,郑重看向皇帝,小心翼翼,“皇上,大臣们说得不无道理,您看……要不考虑考虑?”

皇帝回眼看他,那眼眸中分明带着些轻蔑,他可是深知这些老臣最后都是谁搬来的。

这时另一名大臣出列说道:“陛下,您一直不接应,老臣也知您的私心,想必大伙也心知肚明。只是您是九五之尊、贵不可言,咱们都不敢说出来罢了。皇上看上郑显烽的妻室,定国公府的侯门小姐,不仅将她拘禁在皇宫之中,更是将她拘禁在皇上您自个儿的寝殿内,日夜颠鸾倒凤,调笑谈情,实是有伤风化、失了体面!皇上您可知外界都在怎样传说您吗?传您霸□□女,□□良妇!皇上,我国有刑法通奸罪,皇上如此公然践踏律法,还怎么以德服众,叫老百姓也遵纪守法?您万万不能开了这个坏头,因为这实是祸乱家国的根源!”

皇帝微微一阵脸红,低下头不看他。

其他大臣察觉到皇帝尴尬,互相使递眼色,暗通声气急叫再加一把力,于是又有人说道:“咱们劝慰皇上亦是为朝局稳妥,绝无半分私心!对于咱们这些老臣来说,难道还有什么事能比国家的稳定更重要?”

这位年老的朝臣说得苦口婆心,就差声泪俱下了。

然而皇帝神色仍是不为所动,眼神中流露出浓烈的抵触。

站在他身旁的杨炎凉继续进言,“郑显烽有镇守西北之功,除金钱犒赏,也需情感抚慰。既然他已将边镇事务处理妥当,也表明自己回京的意愿,那皇上又怎好一再拦阻,岂非有悖人伦?他与家人已分别整整三载有余,祈求与家人团聚,看似并不为过。还请皇上定夺。”

皇帝忽然转眼看他,他连忙闭嘴,在皇帝挑衅的目光中,他垂下眼,但仍是嘴硬,“属下所言句句出自肺腑,绝无半字狂妄之言,还请皇上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