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是沉默不言, 这一顿饭便在不声不响中艰难地吃完了,阿阮跟在丈夫身后慢慢走出喜阁,郑显烽的其他亲属也都先后出门, 最后只留下郑母一人,看着满桌子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

阿阮与丈夫一前一后慢慢走在光线昏暗的悠长回廊中,只有不远处的琼枝玉树上挂着几盏红灯笼,在入秋的夜色中萧瑟地翩飞着。

走在游廊中的众人都先后转回自己的住所,成亲最晚在最西北方向的他俩的宅子, 还要走一段较远的路程,渐渐地人潮退去,这一路上只有他两个人了。

今日是十五日月圆之夜, 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穹之中, 显得孤寂又清冷。

阿阮下意识地抱紧双臂,感到吹在自己身上的风渐渐有些凉, 肌肤上浸润上一阵阵清寒之气。

不知为何,走着走着,郑显烽忽然停住步子, 阿阮也下意识地停住身子,本来她是有些跟不上他的,以他这样高大挺拔的身材, 又是军人出身, 走起路来自然带风,又怎会是她的足步所能够追赶得上的?

郑显烽回过身,一双眸子看住她, 夜色弥漫,他眼神幽冷,“你可知道适才我母亲在餐桌上所言何意?”

阿阮睁大眼,有些不解,便没有回话。

郑显烽转眼看向庭院中一株孤寂的槐树,轻声说道,“你我既然已经成亲,那么就好好地过日子,我离开这府中三年,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但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尽量地补偿你,弥补亏欠下你的所有。”

阿阮心中一阵恍然,急着想要说话,却被他立刻阻止,他转过高大的身形,认真地低头凝视着她的容颜,“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是我的妻子。如果有人要伤害你,我断然不会允许,但是也请你,把我当作是你的丈夫。”

闻言,阿阮一阵失神地望住他,久久难以成言。

她胸中一阵激烈地涌动,却又不知该作何以答,既有愧疚的情绪,又有着千丝万缕的情绪化作绕指缠柔。

郑显烽走到她跟前,轻轻拉住她手,低头看着她呆滞的容颜,“或许三年前那个婚礼根本不算,今夜才算是我们真正的开始。”

他说的话令人怦然心动,阿阮垂下幽幽的眼眸,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握紧。

她没有理由拒绝他的任何亲近,虽然内心感到与他不熟,但是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她便只能任由他对自己做任何事,她没有理由拒绝。

郑显烽拉住她的手静静地走在回廊中,这京城的夜是很温柔的,与他在大西北所见到的寻常景致有很大不同,那里苍凉、辽阔,一个人身处其间,心胸也是博大宽广的、无拘无束的,而在这繁华梦幻的城邦中,却陡然多了些小儿女的情思,以及说不尽的悠悠情丝。

他如今已经二十一岁了,经过在西北三年的艰苦锻炼,他已成长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他的身边多了一名娇柔的女子,需要他的照料、帮助、与悉心呵护,他感到自己空虚的心臆间忽然就充满了对这世间的全部柔情,都将倾注在他妻子的身上。

走在他身边的阿阮却未料想到他正酝酿着这些心思,她只是转眼望着夜风中飘落花瓣的槐树,眼神恍惚中却忽然仿佛看到了九哥哥的身影。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郑府庭院的槐树底下,袍袖翩然间,微笑地向她伸出手。

她使劲儿眨了下眼睛,那槐树底下的身影便迅速地化作无数飞羽,消散不见了。

“阿阮!”此时丈夫的呼唤声在耳边频频回响,她猛地回过神,抬头看他。

“你怎么了?”郑显烽问。

阿阮连忙慌张地摇头,“没、没什么。”

这时才发现,不知不觉地两人已经走到自家庭院门前,门前一对大红灯笼,灯笼下一对石狮子,大红门敞开,院落中红灯笼高飘,两旁树木婆娑乱影,枝条上悬挂着彩带,偶尔有几名丫鬟手里端着东西走过去,不知道在忙碌布置些什么。

这庭院过去无人住,只有那么五六名丫鬟负责洒扫清理杂草,如今主人已经回来,而且还是一回来一双,久别胜新婚,自然要添置些喜庆的东西,这都是郑家主母特别命人从府库里挑出的最好的。

她这位二儿子是她最宝贝的儿子,她当然要拿出最好的供他拿用。

★★★

阿阮还是有些奇怪的,看样子郑显烽好像知道了一些什么,但是他却没有怪怨她的意思,而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坚定地要与她长相厮守。

她心中微微一动,抬头看着夜色中他温柔的脸孔,对她来说,这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她甚至对他的脾气全然不了解,仅有的那些了解,也还是从崔缄那里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