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镇便是建设在一座山坳中的小镇, 这小镇虽然距离京师不远,然而看样子却异常穷困,这片群山之中缺水, 这个小镇看起来也便土哄哄的,迎面而来的人脸上表情显得麻木不堪,一身灰布麻衣裹在身上,像是许久没有清洗过了。

崔缄下马后,牵着马行走在小镇的街道上, 街道的地面十分不平整,他的坐骑黑风在京师里生活得久了,被他喂养得也算是娇气, 走起路来四只蹄子左右颠倒, 像是要摔倒。

崔缄伸手抚摸了一下它的马鬃,安抚着它的情绪。

此刻黑风本是光俊的身上已经落上浅浅一层灰尘, 而崔缄向来打扮得光鲜的身上和脸上也是落上淡淡一层细沙粒。

然而俊男配骏马也是吸引了在城镇里不少人的目光,他们呆坐在街道两旁的土石上,像是在长久等待下雨一般, 默默抬头看从眼前走过的男子。

崔缄从他们空洞的双眼中看出的是一片死寂,没有水的死寂,以至于他这个外来者忽然闯入他们的地界, 他们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新奇。

街道两旁搭起一些简易的房屋, 屋顶上晾晒着一些干草,干草洒落在屋檐下,羊羔们低头揪出一绺绺干草细细咀嚼着。

满身灰土的孩童站在院落里, 张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望着他,手里握着半枚干枯的胡饼,费力地撕咬着、咀嚼着。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幕,崔缄心中竟不由得涌起一阵阵悲戚之感。

没想到在这帝国京师的附近,还有这样穷困的地方,简直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远处看似繁华的京师,仿佛是榨干了他们最后一滴血,他们将身上所有的养分都输送进了京师,自己却最终枯萎死去。

他按照德福的情人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德福的家,然而让他出乎意料的是,这由土砖搭建成的房屋一半已经倒塌,半颓的墙壁勉强算是搭建起一个院子,但因为只有半人高,却让院外的人对院内的情景一目了然。

院落里坐着一位老妪,干枯发黄的头发,刻满皱纹的瘦脸,辉煌无神的双眼,瘦小单薄的身体,湛蓝干净的麻衣,一双穿着灰色布鞋的小脚,正拄着拐杖枯坐在矮凳上,像是等待着她的小孙儿回家。

崔缄左右看了看,想要找到院“门”,然而似乎并没有,他只好从颓倒的墙上跨过去,走到老妪面前,蹲下身,温柔地问道,“老婆婆,请问您认识德福吗?他是您的什么人?”

老妪微微扭过头来,看了他两眼,并不作声。

崔缄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又再次问了一遍。那老妪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崔缄忽然明白过来,恐怕她的听觉存在一些问题。

很是无奈,他站起身,回身向四周望了一眼,只能在这里等,也许能等到他,也许等不到。

他便也找了一块土石坐下,这时才发现这院子之中居然没有避凉的地方,**辣的太阳顶在头顶上直晒着,令人昏昏欲睡。

给皇帝当差可真是不易,然而他必须将这件案子给破了,因为岐王的死,也间接的与他有关。

他必须待罪立功,否则将无颜面对皇帝。德福为什么要说谎,他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他心中带着这些疑问在此处焦躁地等下去,然而直到斜阳落日,也没有见到德福的身影。

直到此刻,他脑海里忽然有一个警醒!

莫非那春雨楼里的头牌,也是骗他不成?

想至此,他立刻站起身,左右看了两眼,这时才发现适才一直坐在他右侧的老妪已经不见了。

他居然都没有注意到她是何时离去的!

他抬头看,只见他的黑风还安静地倚站在墙边,他便匆忙跨出院落,四周寻找那老妪的身影。

他站在墙边,但见长街左右,木讷的老人们都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院落,这里深耕犬息,生活日常规律,已将门扉全部挎上。

唯独他面前的这所院落,居然空无一人,土房里只有一些瓷制的瓮碗,却连一点食物都没有。

他心下有些纳闷……

此时,他发现院落外走过一名童子,他立刻跨出院墙,走上去拉住他,“小子,叔叔问你几句话,你们这镇子上一共有多少人?”

这里与其称之为镇子,还不如说是村子来得更加准确,远远望去最多十几户人家。

果然小童的回应了他心中的猜想,“我们这镇子上原本有几千户人家,可惜去年发生一场瘟疫,眼下死的只剩几十户了。”

崔缄见小童子的眼神明亮,便蹲下身笑着与他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黄傻。”小童呲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像是许久没有清洁口腔了,“傻子的‘傻’!”

崔缄纳闷,怎么会有父亲这么给儿子取名的,但他没有想更多,仍是继续询问,“你可知道这户人家的大人们都去哪里了吗?来,这个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