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震动,她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安定、安定,与她何干。

“大人——”

“檀那大人,醒醒呀。”

“檀那大人——”

“时间不多了呀,檀那大人。”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气,她恍恍惚惚听见有个低柔的女声在耳边轻喃。

意识渐渐回笼,睁眼见到的便是一株梅树。

天朗气清,远处是孱孱流水声,她试图挪动四肢,却只觉得束手束脚,整个身体只有脸上的五官是可以动的,就连外边的声音也听得不是特别仔细。等到她反应过来时,才震惊地发现,卧槽,她怎么整个人都被埋在了土里?!

那个声音又说了:“檀那大人,快醒醒呀,她醒过来了,你必须要快点出去才行。”

出出出!没看到我特么动不了吗!?她翻了个白眼,耳朵里肯定进了泥土,不然,怎么会什么都听不仔细?那个声音是什么人,她无法知晓,只知道这周围有着一股梅花香气。

她张了张口,嘴巴张合,却不能发出声音,也不知道在待了多少时间。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实在无法离开,反而冷静了下来,昏迷前的一幕幕窜似地钻进脑子里,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赵安定了。

那么她是谁?

是檀那。

犹如十几年的人生被颠覆,人家突然告诉你,哦,你其实不是你,你只是占据了别人身体十五年,害得人家赵家差点灭族的混蛋。你的亲人都不是你的,你之所以和他们长得没有半点相似,纯粹只是因为你不是她,就连“是被捡回来的”这个可能性也不存在。

可她并非一个自怨自艾的人。

那个名字犹如刻入她的灵魂百年千年万年,只当知道之后,便很快就接受了。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她是檀那,可檀那,又是谁?

她怎么想不起来,到最后,她反应过来一个医学词,失忆症?

尚未来得及多想,檀那突然面色一僵。

有什么东西在泥里面摸她!

那东西大约拳头大小,细长细长的滑溜溜的许多条,像是一条条小蛇,它在她的身子周遭钻着蠕动着。她咬了咬牙,蓄力一挣,脖子从泥土里扯出来一点点,最后又脱力躺了回去。

“我擦!”檀那铁青着脸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话音刚落便觉得喉咙一股火烧火燎的痛感,实在是太干了。

这时,那些细长的东西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地分别卷住她一条腿一条胳膊,土地竟然在这时松动了起来,眼看着自个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地面之下仿佛有什么蠕动了一下,只觉得突地一下,无数条深褐色的拳头粗的条状物从土地里面伸出来。

竟然是树根!

缠住她双腿双手的树根温柔地将她托起来,直到她安稳地站在地面为止。

檀那错愕地睁大眼,感情这还是好意的?

完了之后那些树根又钻回的地底,更令她惊讶的是,旁边的这株梅树像是有灵性似地晃了晃,接着枝叶颤抖着向转向另一个方向。她正浑身酸痛地捶着腰,见状顺着枝叶指引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这里竟然在悬崖之上。

下去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青石阶梯。

说是悬崖,其实也不像悬崖,大概像是一个圆台,边沿十分锋利,檀那一边摸着干涩的喉咙走过去一看,云雾层层,望不见底。而这附近只有单独的一株梅树,她咽了咽喉咙,试图发出声音。

那道声音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地,轻轻地说:“檀那大人,奴家名为梅骨。”

我是谁?她无声地问。

“你是檀那。”那声音顿了顿,“奴不敢多言,檀那大人此番魂归故土,若是想要知道,便顺着那条路下去,离开这里自己去寻找答案。那人等了你许久,她醒了过来,而他,亦快撑不下去了。”

她心头一跳,皱着眉:“她……”是谁?他又是谁?

微风拂过,带着些春天的气息,树叶颤了颤,那声音不再说话。

檀那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回应,便知道那个声音言尽于此,也不再勉强,她向来自立,事到如今只能靠自己了。

她点点头,对那梅树道了声谢,便顺着台阶下去了。

这个地方十分古怪,她一步台阶一步台阶地走下去,周围实在是看不清楚,不由得有些惶然,回头一看登时脸色大变,原来她没走一步便碎掉一个世界,回头路是绝不可能再走的。

她定了定神,只好埋头往前走。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那道声音远远传来:“檀那大人,奴等你回来。”

越是走下去,底下竟渐渐泛起一股血腥味。水声潺潺,伴随着什么东西落入水中的声音,而薄雾也渐渐散去。檀那猛地定住脚步,她终于看清了底下的场景。

地面是红褐色的。

那边有一条河,仍然是红色的。

激荡的河流粘稠地撞击着,不用想也知道那肯定不是寻常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