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善据理力争:“可是云苍的规矩也写着,允人将功折过。怀远现在做不了,可弟子愿代他去做!”

一位师长斥道:“将功折罪?那样严重的事,岂是罚酒三杯、扫扫后山就能够抵消得了的?!”

曾善回应得不假思索:“弟子愿意听从一切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堂上陷入静默。几位尊长互相交换了几下眼神,然后由右座第二人开了口。

“曾善,无论天资或是后天努力,你都是我座下最为得意的弟子。若是潜心修行,最多再过十年就能有所小成,又何必要为了一个没出息的蠢物毁了一生前程?”

曾善闻言,抬起头来与他对视:“师父,当年您亲手将怀远从尸堆里救出,交到我的手上。那时您说,既然是我听见了他的哭声,那他的这第二条命便是因我而生……这些年来,我将怀远当做手足兄弟一般关心照料。如今手足有难,我又岂能够袖手旁观?”

说到这里,她眼眶通红,可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决。

师父轻叹一声:“无论什么条件……你,当真不悔?”

“弟子不悔!”

几名上座师尊再度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人已经开始微微点头。最后,坐在居中主位上的那个瘦高道人终于开口发话了,却是对着曾善的师父。

“既然如此,便将原本差遣怀远的活儿交给她去做吧。这孩子向来聪明机灵,想来倒是个更不错的人选。”

师父显然面露难色,但这已是众人的决议,他一人撼动不了。

他问曾善:“你可听说过五仙教?”

曾善答道:“南诏异教,与中原素无往来,尚算和平相处。”

师父点了点头:“若我让你离开云苍,前往南诏,拜入五仙,你可愿意?”

曾善吃了一惊:“拜入五仙教?为何?”

座上另外一人打断了她的提问:“如此安排自然有道理,你只需听命去做,不必追问缘由。”

师父又道:“我们与五仙教向来无扰,此番埋伏,也并非是要让你窃取什么机密或者行刺要人。你只需要融入教中,过普通人的生活,定期汇报教中动静便是。”

曾善勉强接受了这番说明,又轻声问:“……那,可有期限?”

“十年为期,你可愿意。”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曾善身上。不知不觉间,她原先挺拔的跪姿也变得颓丧了,仿佛那些目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但在静默的最终,她却还是重新顽强地抬起头:“十年就十年!还请诸位师父做个见证!”

堂上诸位师尊缓缓点头,唯独师父面色惋惜。

“以十年为期,派去偏远之地。美其名曰潜伏,本质就是流放。”凤章君如此评价道,“如今的云苍早就没有了替人赎罪这种做法,若是叫我遇上了,也定会让他们一人做事一人当。”

转眼之间,堂上众人先后离去。唯独剩下师父与曾善二人,依旧是一坐一跪。

“起来罢。”师父叹道,“犯错之人又不是你,你跳出来揽什么烂摊子。”

曾善却不听话,相反膝行两步到了师父跟前。

“师父,我走之后,劳烦您多多看顾着一点怀远。”

师父不去看她,沉默半晌,终是一声长叹。

“……说实话,为师很后悔当初将他带回山上。若是原本将他寄养在一处偏远农家,让他远离战火,普通长大,再普通老去,或许未必是一件坏事。带他上山修行,反倒修成了一个祸害。”

曾善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唯有沉默,温顺地依偎在师父身旁。

师父轻抚她的头顶。

“也是为师常年在外,疏忽了对你们姐弟的关照……你太过懂事,也太习惯为别人考虑。也罢,这次离开云苍,也算是远离了怀远这个祸害。此后身处异乡,凡事要多为自己考虑,无需挂念师门与为师……还有,切莫再逞能,听到没有?”

“是,师父。徒儿谨记。”曾善哽咽起来。

场景至此,再度模糊。看着师徒二人身影逐渐模糊,练朱弦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应当如何评论。

唯独只有凤章君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这位师尊我也有些印象。在我回云苍的第三年冬天,他外出猎捕屠村尸怪,不幸遭遇埋伏,尸骨无存。”

不远处的白沙地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其中一人手里捏着条死蛇,东张西望着。

玩蛇少年嘀咕:“怀远那小子又躲哪里去了?”

他的同伴劝他:“我说你还是算了吧,那傻小子有什么好欺负的?怂包一个,就知道哭,全凭他那老妈子似的师姐给他擦屁股。万一向咱们师父告状,又得挨罚!”

“呸!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玩蛇少年恨得牙齿痒痒的,“又蠢又笨,还成天躲在一个娘儿们后头,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就是要给这块木头一点颜色瞧瞧,叫他以后不敢再打我们的小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