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您不用忙着做决定,该问的都问到,这笔钱毕竟不是一个小数。”史晓明一脸诚恳地对张援朝说。

“要问的还是这事儿的真实性,电视上说……”

“您别管电视上怎么说,国务院发言人半个月前还说不可能冻结存款呢……理智地想想,您这么个普通老百姓,还在为自己家族血脉的延续着想,那国家主席和总理,怎么可能不为中华民族的延续着想?联合国,怎么可能不为人类的延续考虑?这届特别联大,就是要确定一个国际性的合作方案,并正式启动人类逃亡计划,这是刻不容缓的事啊。”

老张缓缓地点点头,“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可我总觉着,这是很远的事儿啊,是不是该我操心呢?”

“张叔啊,这是个误解,绝对的误解。很远吗?不可能很远了,您以为,逃亡飞船要三四百年后才起程吗?要是那样,三体舰队就能很快追上它们。”

“那什么时候飞船能上路呢?”

“您就要抱孙子了是吧?”

“是啊。”

“您的孙子就能看到飞船起程。”

“他能上飞船?!”

“不不,那不可能,但他的孙子能上飞船。”

张援朝心里算了算,“这就是……七八十年吧。”

“比那要长,战争时期政府会加紧控制人口,除了限制生育数量,生育间隔也要拉长,一代要按四十年算吧,大概一百二十年,飞船就可以起程了。”

“这也够快的,那时飞船造得出来吗?”

“张叔,您想想一百二十年前是什么样子?那时还是清朝呢,那时从杭州到北京得走个把月,皇帝到避暑山庄还得在轿子里颠好几天呢!现在,从地球到月球也就是不到三天的路。技术是加速发展的,就是说发展起来会越来越快,加上全世界都投入全力研究宇航技术,一百二十年左右飞船是可以造出来的。”

“宇宙航行,是件很艰险的事吧?”

“那不假,但那时地球上就不艰险吗?你看看现在这局势的变化吧,国家把主要经济力量用在建立太空舰队上,太空舰队不是商品,没有一分钱利润的,人民生活只能每况愈下,加上我们的人口基数这么大,吃饱饭都成问题。还有,您看现在这国际形势,发展中国家没有能力搞逃亡计划,发达国家又拒绝技术公有,穷国和小国绝不会罢休。现在不就纷纷以退出《核不扩散条约》相威胁,以后还可能采取更加极端的行动,说不定一百二十年后,不等外星舰队到达,地球上已经是战火连天了!到了您的曾孙的时代,还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呢!再说,逃亡飞船也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您拿现在的神舟飞船和国际空间站与它们比就闹笑话了。那些飞船很大的,每艘都像一座小城市,而且是一个完整的生态圈,就是说像一个小地球,人类在上面不需外界供给就可以生生不息。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冬眠,这现在就可以做到了,飞船的乘客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冬眠中度过的,一百年感觉跟一天差不多,直到找到新的世界,或者和三体人达成协议返回太阳系,他们才会长期醒来,这不比在地球上过苦日子强吗?”

张援朝沉思着,没有说话。

史晓明接着说:“当然,我跟你说实在话,正像您说的,宇宙航行确实是件艰险的事,在太空中遇到什么样的艰险谁都不知道,这里面,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延续您张家的血脉,您对此要是不太在意……”

张援朝像被刺了一下似的盯着史晓明,“你这年轻人怎么说话呢,我怎么会不在意?”

“不不,张叔,您听我说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即使您根本不打算让您的后人上飞船逃往外太空,这基金也是值得买的,保值啊!这东西一旦向社会公开发售,那价格会飞一样向上涨。有钱人多着呢,现在也没有别的投资渠道,屯粮犯法,再说,越是有钱就越要考虑家族的延续,您说是不是?”

“是是,这我知道。”

“张叔啊,我真的是一片诚心,现在,逃亡基金还处于起步阶段,只有一小部分对内部特殊人员发售,我弄到指标也不容易……反正您多考虑考虑,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和您一起去办手续。”

史晓明走后,老张来到阳台上,仰望着在城市的光晕中有些模糊的星空,心里说:我的孙儿们啊,爷爷真要让你们去那个永远是夜的地方吗?

周文王再次在三体世界的荒漠上跋涉,这时有一个很小的太阳升到中天,阳光没有什么热力,但把荒漠照得很清晰,荒漠上仍空无一物。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

周文王突然眼睛一亮,他看到一个人骑着马从天边飞奔而来,并远远地认出了那人是牛顿,于是冲他拼命地挥手。牛顿很快来到周文王身前,勒住了马,跳下来后赶紧扶正假发。

“你瞎嚷嚷什么?是谁又建了这鬼地方?”牛顿挥手指指天地间问。

周文王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拉住他的手急切地诉说:“同志,我的同志,我告诉你,主没有抛弃我们,或者说它抛弃我们是有理由的,它以后需要我们了,它……”

“我都知道了,智子也给我发了信息。”牛顿甩开周文王的手不耐烦地说。

“这么说,主是同时给许多同志发信息了,这样很好,组织与主的联系再也不会被垄断了。”

“组织还存在吗?”牛顿用一条白手帕擦着汗问。

“当然存在,这次全球性打击之后,拯救派彻底瓦解,幸存派则分裂出去,发展为一支独立的力量,现在,组织里只有降临派了。”

“这次打击净化了组织,这是件好事。”

“既然能到这里来,你肯定是降临派,但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是散户吗?”

“我只与一个同志有单线联系,他除了这个网址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在上次可怕的全球性打击中,我好不容易才设法逃脱。”

“你逃命的本事在秦始皇时代就表现出来了。”

牛顿四下看看,“这里安全吗?”

“当然,这里处于多层迷宫的底部,几乎不可能被发现,即使他们真的闯入这里,也不可能追踪到用户的位置。那次打击之后,为了安全,组织的各分支都处于孤立状态,相互之间很少联系,我们需要一个聚会的地方,对组织的新成员,也要有一个缓冲区,这里总比现实世界安全吧。”

“你发现没有,外面对组织的打击好像松了许多?”

“他们很精明,知道组织是得到主情报信息的唯一来源,也是得到主可能转让给组织的技术的唯一机会,尽管这种机会很小。由于这个原因,他们会让组织在一定规模上一直存在下去,不过我想他们会为此后悔的。”

“主就没有这么精明,它甚至没有理解这种精明的能力。”

“所以它需要我们,组织具有了存在的价值,应该让所有的同志都尽快知道这点。”

牛顿翻身上马,“好了,我要走了,我得确定这里确实安全才能久留。”

“我向你保证过这里绝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