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棍敲在大堂的青砖地上,整齐、肃穆,仿佛鼓声,一声声敲在人的心上。

皂隶们偶尔才上一次堂,平时早就散漫惯了,堂威喊得稀稀落落,这水火大棍“敲山震虎”的仪式更是早就被他们遗忘了,可是今天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想了起来。

起初,水火大棍顿在地上,节点还有些乱,仅仅片刻之后就整齐划一了,一种有节奏、有韵律的敲击声,令大堂上一片肃穆,也令所有皂隶乃至堂外捕快们的血沸腾了起来,就连坐在公案旁小几后拈着毛笔等待记录的那个书吏,都不由自主地让坐姿更严肃了些。

然而,这让花知县不知多少次梦中才可以见到的公堂上的威风,此时却让他如坐针毡,他的心里打着鼓,忐忑不安地咳嗽了一声,虚弱地喊了一句:“升堂!”

花晴风在案后坐下,这才想起忘了先拍惊堂木,他把惊堂木又拿起来,有心再补一下,又觉得不妥,只好讪讪地再度放下。

花晴风张了张嘴,发觉嗓子沙哑,他用力咳嗽了两声,才喊道:“带嫌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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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雷声闷闷地从地面辗过,扶拐而立的叶小天忽然想起在天牢时曾听一位官员说过的话,似乎很契合眼前的情景,忍不住说道:“天雷震震,也发不平之音!”

周思宇还没轮到上堂,此时依旧站在他身边,闻声赞同道:“大人说的是!”

大亨把书包往身后一甩,对叶小天道:“大哥,你可别逗了,最近有几天不下雨啊?大大大前天下雨,大大前天下雨,大前天下雨,昨天没下雨,今天……”

叶小天瞪着罗大亨,没好气地道:“你对天气这么有研究,怎么不去钦天监做事?太屈才了。”

大亨喜道:“我能做官吗?”

叶小天气得调转头不再理他,周思宇对叶小天道:“今日公审,大人怎么不上堂听审?”

叶小天沉默片刻,对周思宇笑了笑,道:“我说我有点怕,你信不信?”

当然不信!怕?艾典史会怕?他可是连齐木都敢挑战的人。

周思宇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叶小天苦笑道:“真的,我真的有点怕。我能做的都已做了,接下来要看县令大人能不能抗得住孟县丞的压力和齐木的威胁,我能不怕么?

对你们,我可以摆出上官的架子来讲大道理,对县尊大人,我也能这样?再说,即便我说了,他会听么?像他这样的人,饱读诗书,又怎么可能听得进我的说教,总要他自己想通了才行。”

罗大亨“嗤”道:“大哥,你就别替他遮羞了,他想什么通啊?他什么事儿不明白?他比你都明白,问题是,他没勇气。”

叶小天道:“他毕竟是一县父母官,今天又是公审,有这么多的百姓看着,即便只是为了不遗人笑柄,风口浪尖儿上,他也该秉公而断吧。”

周思宇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自二堂至大堂,这一出出的,典史大人这是要把县太爷逼上梁山?”

周思宇书读得少,成语用的不是很恰当,不过那意思倒也表达出来了。

叶小天道:“也不能说是逼上梁,山,只希望他也能一点男儿血性。他是一县父母,按道理,这种场面下……”

罗大亨把书包又挪到了前面,好象怎么背都不得劲儿似的:“拉倒吧大哥,按道理?按道理的事多了,都能按道理办吗?狼怕老虎,狼多了咋就不怕了呢?按道理大臣见了皇帝该磕头,可宋理宗非啥偏就哭着喊着要给贾似道磕头呢?

按道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可宇文护作为臣子,为啥能一连杀了三个皇帝呢?按道理夫是妻纲,那得百依百顺的,戚继光干嘛就怕老婆怕的天下皆知呢?

按道理主人管奴仆,可恶奴欺主的事儿这天底下难道还少了?大哥啊,道理是道理,可这天下的事儿要是都能讲道理,哪还有那么多事。按道理?嘁!你跟谁说理去呀!”

叶小天:“……”

罗大亨看看叶小天的脸色,试探地问道:“大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叶小天道:“没有。”

罗大亨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叶小天沉着脸道:“所以尤其可恨!”

“喀喇喇!”

随着叶小天这句话,适时响起一道震天响的惊雷,震得窗棂一阵瑟瑟,罗大亨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叫道:“我的玛雅!这雷响的,吓死人了!”

蕴酿许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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