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彬霏的语速并不快,但缓慢而有力。

要说服别人,就要给人以信心。平稳、有力的声音无疑会加强语言的魅力,虽然对杨应龙这样的人来说,绝非可以轻易被人说动,但是在他患得患失、摇摆不定的时候,有可能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促使他做出最终的决定。

田彬霏曾经是一个大家族的最高领导者,做说客绰绰有余:“对朝廷,我们可以继续上书自辩,与此同时,让石阡展家找个理由和童家开战。叶家即将与展家联姻,出兵帮助展家合情合理!童家自然不敌叶展两家联军,于是请求天王出面调停……”

田彬霏平静地看着杨应龙,从蒙面巾细微的波动,可以看出他在微笑:“天王此时只要出兵,就足以引起朝廷的警惕,但朝廷究竟会如何反应,我们还不得而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用这件事,来确定朝廷的反应!”

杨应龙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审视地看着田彬霏,田彬霏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显得有些神秘。

田彬霏继续说道:“朝廷如果对此反应强烈,立即出兵阻止,天王就可以顺势起兵,派出的调停兵马趁机东进,有卧牛岭响应,可以迅速控制石阡和铜仁两府,扩大战略纵深。

向南,则扼乌江以断水西水东;向北,则夺驿道以进巴蜀。李化龙在重庆府集结有大批土兵又如何?只要孛拜听到天王举事且已兵进四川,他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么?

只要孛拜自松藩一带突破,带兵进入巴蜀,则天王与孛拜便可遥相呼应,李化龙再厉害也难两面迎敌。天王便可兵进巴蜀,与孛拜合兵一处,吞并陕西,东出函谷关,问鼎天下!”

杨应龙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道:“与孛拜合作?”

田彬霏正色道:“不错!朱元璋、张士诚、陈友谅。皆为反元义军,那又如何?先干掉朱明这头庞然大物,至于说来日逐鹿中原,以孛拜的根基。又岂是天王的对手?”

田天佑疑惑道:“为何天王出面调停叶童两家之争,朝廷出面阻止,我们反而要举事?难不成越是朝廷对此置若罔闻,我们反而越要隐忍下来?”

田彬霏道:“正是如此!相信天王明白属下的意思!”

杨应龙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朝廷若是对我出兵无动于衷。那就说明朝廷仍有后手,并不忌惮我趁机东进。反而是朝廷强硬反弹,才说明它慌了!朝廷不想我做的,当然就是我最应该做的!”

田天佑这才恍然,虽然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就连杨应龙也认可田彬霏的说话,他倒不敢提出反对意见了。

此时倒是叶小天结结巴巴地开口了:“天……天王既然想北进四川,呼应孛拜,攫取陕西,通过函谷关东向以夺天下。那……那么就没必要在铜仁、石阡两府制……制造混乱了吧?”

杨应龙皱了皱眉,乜视着他,轻轻“嗯?”了一声。叶小天瑟缩了一下,有些害怕,但还是壮起胆子,讪讪地道:“如此情况下,东……东进没有意义啊。而且水东宋家可也未必会坐视不……”

杨应龙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道理,你不懂?”

叶小天一脸茫然:“啊?”

杨应龙道:“东进,是对朝廷的一个试探;要试过了。我才知道是否该此事举兵!而且,朝廷一旦试图阻止,势力在东线大军压境,以武力迫我屈服。将朝廷大军调往西线,我再北进,才更容易得手。”

叶小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讪讪地道:“哦!这样……这样的话,铜仁石阡这边,只是做个样子。是吧?”

田彬霏扭头看向叶小天,淡淡地道:“做个样子怎么可能瞒得过朝廷?你当叶梦熊是白痴么?而且,北进巴蜀也未必是天王唯一的选择。天王一旦举事,东线就会成为天王的大后方,兵是一定要出的,葫县驿道关口必须得直接掌握在天王手中。同时,一旦北进巴蜀不利,天王还可以选择从葫县驿道出兵进入湖广,直捣大明腹心之地,夺取大明粮仓!”

田雌凤喜形于色,道:“是非所言,实为老成谋国之见!天王以为呢?”

杨应龙斜靠在椅上,托着下巴沉思良久,缓缓点了点头:“嗯!石阡展家,现在是听命于卧牛岭的吧?叶小安,授意展家,与童家挑起争端!”

说到这里,杨应龙眉宇间略现杀气:“童云这老匹夫,对我阳奉阴违!当初他欲吞并曹家时,就向我卑躬屈膝,一俟得手便毁弃前约,出尔反尔,背信弃义,这一次,我要先灭了童家,再攫取石阡、铜仁两府,只要黔东在手,我杨应龙便不再是困缚于黔西的一条潜龙!”

杨应龙缓缓站起,张开双臂,亢奋地道:“大鹏展翅,蓬雀心惊!我要这整个天下,都在我杨应龙的屠刀之下颤抖!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