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了正院院门，蕙如就被菀如给拦了。
“那只玉牌值多少银子，你可知道？”艳妆沈菀如微扬着下巴站蕙如身前，眼中是毫不掩饰不屑和鄙视，“母亲然交给你打络子，真是白瞎了那么好一块玉。”
蕙如抬起脸，静静地看着她：“五姐姐想说什么？”
“哼，到底是乡下地方出来，除了五蝠络子你还会什么？”菀如用绢帕扇了扇，朱唇一撇，“这种翠底玉牌，合该用喜上梅梢配合欢纹鸭青流苏络子才是，你那什么五蝠，既难看又俗气。也是母亲心下仁慈，不忍心让你难堪，若是我房里丫鬟打了这种粗笨络子，我早让人打发去做粗使丫头了也省得给我丢人。”
蕙如身后兰溪向前一步，正要开口，突觉袖口一紧，垂下头去，正看见六小姐手抓着自己袖子，面上却还是一副淡淡神情。
“六妹妹你说是不是？”
“是。”蕙如点头，“妹妹笨手笨脚，也没好好学过，自然比不上姐姐，也不如姐姐房中姐姐们。”她突然扬唇一笑，“以后母亲若再有这样功课派下来，妹妹一定向母亲推举姐姐来做，再不敢献丑于人前了。”
沈菀如听她这么说，半是得意半是失望地笑了一声，捏着帕子走了。
兰溪低声说：“夫人都没说什么，凭什么姑娘要被五小姐这么数落。她也不过是个庶女……”
“同是庶女，也不一样。”沈蕙如转了身，缓缓向自己小院走，“她有母亲欢心，我没有。”
不过，再得嫡母欢心，菀如也改不了自己是个庶女事实，因得宠而得意张扬庶女，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反而像她这种不声不响，不出头不落后，多半能抓得几缕先机。
“小姐络子已经打得很好了……”兰溪叹了一口气，“您才学了多久啊，别说竹香那丫头，就算奴婢当年学打络子，也没这么就能打出五蝠络子。”
五蝠络子算什么？当年她一手打络子绝技可是名满江南，连现京里流行几种样式还是她当年随手打出来好玩玩意儿。可能打再好络子又有什么用？她现是沈蕙如，而不是当年那玲珑心肝玲珑手杜若，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沈府站稳了脚跟，再找机会脱离沈府。
没有户纸，她是无法自立门户。而从沈府出去，除了嫁人，就只有入庵堂或是道观一途了。蕙如暗自犯愁，不到万不得已地步，她是绝不会让自己走到入空门那一步。
隔绝了红尘也不一定能脱离尘世之苦，那她还要活这一辈子做什么？
主屋内，前来探望姐妹媳妇都散了之后，一直带着笑沈茵如终于松脱了紧绷着脸，哭倒大夫人怀里：“我这是做什么孽啊，他竟然还带了那骚蹄子来家，没听说姑爷来丈人家还要带着侍妾，他这么做生生是要打女儿脸面，这还让女儿怎么过？”
“闭嘴！”大夫人手里捻着佛珠，面色发青，“再大事也不能闹出来。男人家有个三妻四妾又怎么，就算你父亲这么端方人，家里也还有两房姨娘呢。他又不是待你不好，又不是要宠妾灭妻，你只管好好做你二少奶奶，别天天为了女人事跟姑爷闹唤，没得让你婆家以为我沈家是那种不知礼义人家。”
“呸，什么礼义！”沈茵如恨恨咬牙，“他敢这么说！也不瞧瞧那宅子里都是些什么货色，扒灰扒灰，偷汉子偷汉子……”
“你疯了不成！”女儿揭阴私话还没说完，大夫人已经死死捂了她嘴，“这些都是什么腌臜话也是可以浑说？要是让别人听了去，你那里还有什么活路！听娘话，若实看那贱人不下，早晚寻个错发落了便是。你给我记住，别一切都是小事，千万要拢住姑爷心，早早儿生下儿子，万事都没这一件事要紧！”
一听母亲提到子嗣事，沈茵如眼泪就止不住了。她嫁去国公府已有一年，到现肚子还没个动静，虽然丈夫没说什么，但婆婆明说暗话讲了也不少，又因她总是为了房里侍妾通房跟儿子吵，婆婆对她这个媳妇便有些不满。这话她虽不敢跟母亲说，但大夫人是什么人？对女儿脾性一清二楚，便是她不说也能猜到个一二。
“这次回来可会京中多住些时日？”大夫人拿帕子给女儿抹了泪，殷殷地问。女婿与国公世子之位是没机会，好人够聪慧机敏，少年时做过太子亲卫，靠着这层关系谋了个缺，现下离京虽不远，但也毕竟没有京里方便。茵如嫁出去一年多，统共回娘家也没三次，把大夫人想得抓心挠肝。
“说他做得好，这次考绩得了上上，公公又帮他走动了走动，约摸过了年能调回京里。”茵如抹了抹泪，强笑道，“说不得明年咱们就能回京来，以后走动也就方便了。”
“到底是嫁了人，也不能说回来就回来。”大夫人叹着气，眼泪也涌了出来，“我本说要留你家一年，你爹却非要将你早早儿嫁出去……”
“娘你莫哭，也没几个月了。等我们回京来，女儿一定回家陪您住上三个月。”茵如挽着大夫人胳膊，撒着娇。
大夫人“噗”地笑了起来，伸指她额上戳了一记：“什么三个月，嫁了人女儿泼出门水，便是只住三天也不行！”
蕙如正房里打络子，就见洛红青白着一张脸失魂落魄回来了。洛红比洛锦大，人也没有洛锦活泼，但人长得清秀水灵，外柔内刚，是个很有主见人，虽然她们姐妹是从大夫人房里出来，但蕙如细细看过，觉得这两个丫头还算忠正，心里也存了一份要拉拢心思，见一向沉稳洛红露出这般神情来，心里一动，忙招了她过来。
“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放下络子，蕙如柔声问。
“没……没什么。”洛红垂下头，细细声音回，眼眶却又忍不住红了。
“到底是什么难事，只管说出来。我这府里头虽没说话份，但好歹也能帮你拿点主意。”说着，蕙如拉起洛红手，“瞧瞧，跟个帕子较什么劲，手指头都勒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