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年后要来京中述职,这两年他金陵官声极佳,政绩斐然,想来考绩必是个上上。我听二弟说,皇上意思是想着三弟也外放了这么些年,该有磨砺也都够了。康郡王年纪大了,膝下子女少,昌平郡主是康郡王心爱女儿,将三弟调回京里,正好也全了郡主孝道。”大老爷喝了一口茶,满面红光,捋着胡须笑容满面,“这次回京,三弟应该会升一升。”

升一升?沈微然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再升一级该是正二品了。别说大齐立国百年,就数上前朝那两百多年,有几个人能而立之年窜到那么高位子上?虽说三叔借了不少岳家光,但康郡王只是宗室,他所能倚仗只是宗室里那点人脉和别人尊重,要论政绩,那可是他实打实一点点做出来。

大夫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三叔高升对沈府当然大好,只是这样一来,她好不容易避开婆婆又要回来跟她住一起。一想到那个厉害老太太,大夫人就觉得浑身发毛,寒气从脚底板一气儿通到了后脑勺。

“从前母亲舍不得三弟,怕他年轻轻,郡主又接二连三怀孕没办法管理内宅,这才跟他们一同去了金陵任上。如今三弟回来,一半儿时间要住到康郡王府上,一半儿时间回沈家来住,母亲自然是要跟着咱们大房过。”一想到经年未见老母亲要回来,大老爷既开心又伤怀,眼中闪着泪光,一脸慕孺。

“母亲年岁大了,也经不得折腾,咱们一定要好好孝顺她老人家。我想了,这几日你赶紧找人将慈安堂整理出来,粉刷干净,将库里收拾一下,母亲爱那套酸梨木折枝缠花桌椅和炕屏什么,统统拿出来洗晒了重油漆一遍。”大老爷兴奋地站起身,背着手房里乱转,“对了,此事也要跟二弟好好商量,母亲回来了,家里必要热闹热闹才好。”

看着丈夫一脸喜悦期待地出了房门,大夫人嘴里跟含了黄连一般苦。她苦熬了这些年,好容易暗地撺掇着心疼小儿子婆婆跟去了任上,上头没了婆婆管制,她萧氏沈宅里可谓呼风唤雨,一人独大。只是这好日子她还没过够瘾,这老不死婆婆就要回来了。

一想到婆婆回来,她又得开始立规矩,大夫人就觉得人生灰暗,真是太没劲了!

这些跟蕙如都无关。她跟着姐妹们去上女学,小心翼翼地装着跟女先生识字,为了避免露出破绽,她特意将字写得歪歪扭扭,七零八落,没少受两府姐妹们奚落。倒是女先生对她进步叹为观止,以前呆傻女孩子,早过了启蒙佳年纪,然学字会这么,而且记得那么牢。字虽丑点,但错越来越少,学越来越,年过半百女先生以为自己得了个天才学生,激动之余没少向东主汇报。忙着迎接老母亲回家沈大老爷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接了个女儿回来……可这女儿长什么样?他然有点想不太起来了。

某一日,沈大老爷突然来了学堂,考较起女孩们功课来。看了蕙如写歪歪爬爬一手烂字,沈大老爷摸着胡须老怀甚慰。这个原本痴傻女儿然这么就识了这么多字,简直比他当年给儿子们启蒙时还要厉害。细细打量着蕙如那张七八分似了常姨娘细致脸,大老爷感慨着,其实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做那不识字蠢物就够了。像蕙如这样,正正好!果然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沈大老爷当夜宿了常姨娘房里,二人一同回忆起初见时情意,有了蕙如之后甜蜜,以及知道蕙如痴傻时伤心。

“那孩子眉眼像你,我就知道,她日后定是好。”之后,沈大老爷摸着宠妾那一身细腻柔滑美肌感慨着。

“多亏了老爷一直顾念着她,就算她傻着也没抛弃……”常姨娘哽咽着,看向大老爷一张俏脸上是满满柔情、感激与崇拜,“那孩子开了窍之后便十足十像老爷您,聪慧又识大体,将来定能为沈家出份子力。只求老爷念她外孤苦无依了这些年,宠着她些,莫要给她随便定了人家……妾当年仰慕老爷清正才学,只想着跟着老爷一生一世,便是为妾也心甘。只六小姐虽是庶出,看妾身心服侍老爷这么多年份上,莫要将她送与旁人为妾,总要当个正头娘子……”

“胡说些什么!”老爷揽了常姨娘香肩,“我沈浩然孩子怎么可能给人做妾!你放心,将来老爷我必为蕙如挑个好,出息,也好给岚哥儿添些助力。”

得了老爷准话,常姨娘身子全软了,腻他胸口,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来,你侬我侬又交缠了一处,直折腾到了后半夜才让值夜丫头去小厨房里要了热水来。

第二天一早,腰酸得起不来常姨娘自然推说身体不适没去给大夫人请安。

一向重规矩大夫人然没有发火,只因她现实无暇去搭兑这小妾,满脑子念头都是那老太太要回来了,老太太要回来了,她这日子可要怎么过!

“咱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蕙如一脸平静,对几个贴身丫鬟说,“祖母年纪大了,经事多,特意去讨好她老人家未必看得上。”对着一屋子跟着主屋一起焦虑起来丫头,蕙如很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不焦虑呢?打小乡下养着,连老太太面也没见过,怎么可能像其他姐妹一样跟老太太有感情?除了一张脸生好看,写不出一手好字,做不出一手好针线,识不得多少字,琴棋画都提不上筷子,你让老太太凭什么喜欢她?

“三少爷来了。”竹香门外头喊了一声。

“请进来。”蕙如连忙下了暖炕穿了鞋。门帘一挑,俊秀少年身上挟裹着一阵寒气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