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时,蕙如生了一场病。那天下了一场大雪,她关了绿漪院院门,和几个丫鬟一起堆雪人玩儿,玩得兴起受了寒。她这身子原本就弱了些,因老太太和三房突然回来,府里备银霜炭有些不足,分到她这小院里少。兰溪本是想多拢几个炭盆,但冬季还长,好炭得省着点儿用,可普通铜光炭烟气太大,刚端进来那味儿就飘了满屋,蕙如直嚷嚷着端出去,结果到了下半夜,她身上就起了热。

这一病病了三四天,总等不到六丫头来请安老太太到底是没坐住,让郡主媳妇扶着就来了绿漪院里看孙女儿。绿漪院地方偏僻,又是个阴湿地方,老太太进了屋,见到一屋子半不旧陈设,本就不高兴脸又拉下来三分,让跟她身后大儿媳妇惴惴不安。

“这屋子里头怎么这么冷,你们这些懒丫头,也不说给你们主子多生几个炭盆!”老太太敲着手里拐杖,一屋子丫鬟低着头不敢接腔,只有竹香这个没心没肺丫头接了句:“那炭盆太呛人了,姑娘不让拢。”

“怎么会呛人?”老太太盯着屋里唯一一只鎏铜吞兽暖炉眯起了双眼,“不是银霜炭吗?”

“哪有那许多银霜……”竹香正要解释却被蕙如拦下。

“老祖宗怎么过来了,孙女没事,就是受了点风寒,过两日就可以去给老祖宗,母亲请安。天这么冷,您还是屋里好些。”蕙如歪床上,挣扎着爬起来要给老太太磕头,昌平郡主连忙将人摁了回去。

“屋里待久了也闷,老祖宗出来透透气,顺带着来看看你,怎么,六丫头还不想咱们来?”

“瞧婶婶说,您能来,我这小院蓬荜生辉呢。”蕙如咳了两声,忙叫兰溪给众人上茶。

“正经家里姑娘,到冬天连个银霜炭也用不起,这要是传出去,还以为是主母有意苛待呢。”老太太抿了一口热热水观音,斜眼看了看大夫人。

“怎么会,”大夫人强笑着,“哪里就能短了她们炭。想是这几日忙着给西园子备置过冬物品,炭火房管事娘子疏忽了也是有。”

“哎呀,那是咱们不是,给大嫂子添了许多累赘。”昌平郡主说着站起身,给大夫人福了福,“倒不知道是咱们占了姑娘们炭火份子,真是该打。回头我让妈妈们把炭火银子送来,不然我让人直接去购了银霜炭送来府上吧,也省得倒腾手麻烦。”

“郡主说这是哪里话。”大夫人连忙起身,一张润白脸涨成了猪肝色,“是我没思虑周详,府里哪能就没了这几两炭银子?回头我定要将那炭火房好好说一顿。”

说了几句话,见蕙如脸色苍白,精神萎靡,老太太带着人就走了。当天下午,管事妈妈送了五十斤上好银霜炭来,又一再告罪。又过了没两日,蕙如身体刚好利落,就听大夫人遣人来传话:老太太要让蕙如搬去慈安堂跟她一起住。

这消息,就像万里晴空突然降了道天雷,劈得全府上下都呆掉了。

六小姐是谁?是大老爷和外室外头生!就算这外室现进府成了姨娘,但她那不光彩过去还是深深印宅子里每个人心上。外室子,又生下来就是个傻子,除了眉目长得还算不错,这六小姐到底是哪里就入了老太太青眼?然要她搬去同住!

若要搬去同住,就算排不到大房二房这些成年子女,论理论亲也该是三房里头年纪尚幼小少爷吧。六姑娘都十三岁了,都到能议亲年纪了,老太太怎么又想着要接去养了呢?

关于这点,沈大老爷人很清醒,他对常姨娘说:“蕙如这孩子秀外慧中,行止大方得体,颇像我那少年夭折小妹。母亲大约是见着她就想起了当年小妹,移情寄情到了蕙如身上。这是件好事。日后说亲,六丫头就可以说是老太太身边养,说起来体面。你总能放心了,但凡这孩子机灵点,哄了老太太高兴,将来她必能找个好夫婿安生过日子。”

常姨娘喜极而泣。

所谓一家欢喜一家忧。孙姨娘那里,菀如扑榻上,哭湿了一只鸳鸯交颈荷叶枕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