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沈家长辈们看着范家人眼神已经变了。若先前还只是不屑与厌烦,那此刻便是不耻与愤怒。就算夫妻再怎么不睦,也不至于恨到要人性命地步。沈玫如不过性子强了些,但也没因她拦着范家便少抬了几个妾。找不到合适借口休妻,怕因此坏了与沈家关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人弄死,便可将媳妇嫁妆名正言顺归到自己名下去吗?

沈谦然双目赤红,握着拳头根本坐也坐不住,若不是知府大人留下录事挡前头,他便要冲过去将那范统活活打死。

眼见着大舅子程益正慢慢挪着步子想要溜出门去,沈谦然蓦地开口,对守门外下人叫道:“你们守这里,没我吩咐,不是沈家人一个也不许放出去!”

外间下人应了一声,已经摸到门口程益就见眼前粗大门栓唰地一晃眼前落下,险险砸到脸,吓得他赶紧缩回了正要迈出去脚。

“大舅爷你这是要往哪里去?”沈谦然现下也不发作范家,只向前两步拦了程益身前,冷冷地盯着他。

“我……我想起家中还有事,左右这是你们沈家与范家家务事,我一个外姓也懒得管了。”程益一甩袖子。这事态变化着实太,他本是受了范主簿请托要来阻止沈家提出和离,却没想到一波三折,竟然闹出范家毒害儿媳事来。当初这保山是他做,玫如婚事也是他居中调和,再三劝说才让沈谦然点头。如今差点害死外甥女儿,瞧沈谦然这副模样,事后必是要找他算账。程益不觉心中大悔,早知如此,今日真不该受了范家钱财跑来搅这趟浑水。

“有事?”沈谦然提着嗓子叫了一声,伸手慢悠悠卷起了袖子,“有事还这么巴巴儿跑来与范家说项,大舅子你莫非真是范家老太爷外私生儿子?不然怎么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外甥女?”

这话方才郡主说过一回,却不似沈谦然说出来时那么洪亮尖厉不留半分情面,这简直就是直接一巴掌直糊到程益脸上去了。

程益气得浑身发颤,指着沈谦然半晌,骂道:“你这个泼皮,口出无状,有辱斯文!”

“老子不是读书人,不像你这般假斯文假道学,为了贪些银钱便墨了良心害人。”沈谦然冷笑一声,对他晃了晃拳头,“这一拳,是为玫如揍!”说罢,一拳挥上,将程益打倒地。

沈谦然常年经商,又是壮年,这一拳头打得程益鼻血直流,只躺地上嚎叫:“沈家杀人了!沈家要打杀举人老爷啊!”

五夫人叫了一声扑上前,拉住丈夫还要挥下去手臂,哭着哀求道:“哥哥也是受范家人蒙蔽,他也不想玫如受苦,求老爷看妾身份上,别再跟他计较了吧。”

沈谦然将人甩开,指着她骂道:“哪有你这样妇人,什么事都要听着娘家,将女儿害成了这样居然还有脸帮他求情!既然你心心念念着自己娘家,连亲生女儿死活也不顾,那便回你们程家去,我沈家门小户低,供不起你们这样清贵读书知理,拿骨肉换银钱程家!”

五夫人听他说出这么绝情话来,当下一口气喘不上来,双眼一翻便厥了过去。

二老太爷和二老夫人稳稳坐自己座位上,像是什么也没听见没瞧见,微闭着双目一言不发。

这个儿媳妇性子和软又没主见,常常旁人说了什么便是什么。嫁进沈家这二十年,人是孝顺,但也没少惹事。

程家出了程益这么个举人,便将自己看得清高起来,由着他将家里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买些古董字画赏玩。偏程家家底单薄,赏玩古董又是要钱,程氏便私下里不知贴补了这位兄长多少体已。沈谦然也不过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不太过份直接来沈家要银子便也不怎么过问。只是没想到这位道貌岸然大舅子也不知收了范家多少好处,居然谋算起他女儿,憋了几年怒气这时便都发作起来。

程益见沈谦然这架势是真要发怒,甚至有可能要休妻,当下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有半点所谓文人风骨,连滚带爬便躲到了录事身后,拽着人家衣角道:“大人,大人啊,沈家要私设公堂动用私刑,你们些护了我,我可是身上有功名举人!”

那些录事心里冷笑不已,不过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当下便有两人将沈谦然拉到一旁,好言相劝,温言抚慰。

沈老夫人默默地看着这场热闹,不自觉将视线转向三儿媳妇,便见昌平郡主靠椅背上,涂着丹寇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笑意,嘲讽中带着两分欣慰。

三老太爷昨日去诊治咳了血玫如她是知道,但这方沾了血帕子却没人知晓。三老太爷若是得了帕子觉着这血色有异,应当第一时间便会来告知她与二老夫人,却一直将这东**到现才拿出来……

还有,他是如何能进了范府,从小厨房里将毒物搜出来?又怎么知道毒物就是藏厨房里头?

老夫人垂下眼眸,食指与中指夹着茶盏盖,轻轻抹了抹浮起茶沫,唇边泛起一丝不查觉微笑。那笑容,与郡主却也有几分相似。

因为不能前堂露面,蕙如见三老太爷进屋去之后就转身离开,这后面一应事件她都没见着。直到过午,前头打探消息竹香才回来,细细将之后事说与她听。

也不知道这耳报神是从哪里打听来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儿活灵活现,就仿佛她跟前亲眼得见一样,蕙如听着听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位晋阳名医给玫如诊过,都确认是中了紫芸豆豆荚之毒,且毒入五脏,已不是一天两天事儿。知府大人立刻差人去衙门唤了衙役来,将范家老少锁拿住,又派了精干差役上范府一搜,果然,除了三老太爷之前拿出来晒干了豆荚,另小厨房隐蔽暗柜里起出一大包豆荚和小半罐子兑好药粉。

厨房管事妈妈被拿到堂上,还没动刑,早吓得全吐露出来。这生豆荚晒干磨粉是少爷交待,那药粉是主子上房里头兑好了,由范夫人贴身大丫鬟送来,吩咐每次给少奶奶送芸豆里都要捏一小撮洒里头。那大丫鬟当即也被拿了来,供称药是夫人合,亲手交下来,里头是什么她并不知晓,只知道按夫人吩咐交待给厨房。这药已经给奶奶用了三四个月了。

范夫人当然抵死不认,只说这丫头和那厨房婆子定是受了沈家好处,要诬陷范家,毁了范家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