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来吧,你们不是这宫里头的,用不着那么多规矩。”三皇子李怡说。

这位三皇子生母并不受宠,不过他打小长得就白白胖胖的,人又墩实厚道,所以太后格外疼他一些。年纪略长,便扎在书堆子里乐此不疲,不像大哥爱谈经论道,也不像二哥爱引弓玩刀,就喜欢些野史杂记,孤本古籍,也算得上大齐朝皇子王孙中的一朵奇葩。

旁人对礼法看得重,他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像芳如蕙如这样宫外的少女,若换了旁人只怕点个头便要离开,以免瓜田李下于礼不合,但李怡的脑子里就没这些东西。听说这两位少女是沈浩然的女儿,他立刻起了兴致。

“沈大人的学问是很好的,你们两位哥哥也有文名在外。当年殿试的时候,孤躲在殿后悄悄听过,你们大哥真是博学多才,文思开阔,孤非常欣赏。只可惜外放了,没机会找他好好聊聊。听说你们二哥今年也中了进士,当真是可喜可贺。”

听三皇子这么说,芳如和蕙如连道不敢。就见李怡双目放光地看着她们说:“沈家家学渊源,想来你们在家里也读过许多书吧。都读过哪些?说来给孤听听。”

芳如红着脸不敢接口,蕙如无奈,只得先出声道:“小女子资质鲁钝,没读过什么书,只是会写写自己的名字,认得几个字罢了。”

李怡一听,脸上已经是大大的失望之色,本以为沈家小姐们必是才貌双全的,没想到今天见到了,只有貌并无才。

芳如咬了咬唇,接口道:“家中请了女先生来教过《女诫》和《女训》,平素也偷偷儿看些闲书,只是不敢叫父亲知道。”

一听“闲书”两字,李怡来了精神,问道:“都是哪些书?你悄悄儿说给孤听,孤一定不会告诉你父亲。”

芳如抬起头,微觉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二人四目相对时,又都脸红了一下。

“是……就是什么都有些,我最喜欢看的是陈公效正所注的一套《神州风物志》和郦公元寿所写的《八水集经注》……”

“哎呀!”李怡一拍手,“可巧了,我也喜欢这两本!没想到女孩子也会喜欢看这种书。我那儿有新收得的一套《揽胜录》,跟风物志有些像,但更有趣些,你想不想看?”

芳如脸上微红,虽然有些窘,但还是抬起头,看着三皇子的眼睛点了点头。

李怡笑了起来,一张脸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看得芳如有些发怔。

李晟在一旁笑着拉了拉李怡的袖子:“不是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吗?”

“可是……”李怡颇有些不舍地回头看向芳如,“你叫什么名字?是叫芳如还是叫蕙如的?”

芳如抿着嘴一笑:“小女子沈氏芳如。”

“嗯,孤记下了,回头便叫人送书去你府上。”这么说着,李怡颇有些恋恋不舍地跟着李晟走了。

蕙如在一旁“噗哧”笑了一声。

芳如回头瞪了她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蕙如挽了她的胳膊,小小声儿说,“我瞧那个三皇子人不错啊,好像很中意姐姐的样子。”

“胡吣什么呢!”芳如作势要去打她,“这种浑话也是可以乱说的?小心被别人听了去!”

“好了好了,”蕙如忙告饶,然后低低声儿对她说,“这话我只悄悄对你一个人说,你莫跟旁人讲啊。前儿我听祖母的意思,姐姐多半是能选上的,原本还有些些担心,不知道三皇子人怎么样。今儿一见,倒是个爽直淳厚的。姐姐这样的才情,倒是配得!”

芳如捶了她一记,嗔道:“越发没个正经样子了。选上选不上哪是咱们能左右的……”说着,目光微黯了黯,“论容貌,你胜我许多,说不定是你选上……”

“那可不成!”蕙如连连摇手说,“姐姐您别吓我,我就认得几个字儿,什么书也没看过,跟三皇子在一起,连话儿都说不上来。皇家选媳是选贤选德选才,容貌那是最末儿的。我就等着落选了好快些回家,铺子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要做呢。”

“你啊!”芳如笑着戳她的额头,“我就不信你不想成凤,偏就爱数那些铜子儿。”

“数铜子儿好啊,那多实在。”蕙如笑着将头靠在芳如肩上,“我打小儿穷怕了的,就喜欢听银子声响。等以后我发了财,每日吃香喝辣,便当个天下第一女财主,日子可有多美!”

“什么女财主,你以后不用嫁人的吗?”芳如又拍了她一巴掌。

“嫁人我也要嫁天下第一富豪。”蕙如笑嘻嘻地直起身子,“听说三皇子就喜欢藏书看书,要是你们将来没钱换书了,我就给姐姐送花用。”

芳如又羞又恼,拿拳头就去砸。蕙如笑着跑开。

姐妹俩正追得开心,昌平郡主急忙忙赶了回来。

“这里是皇宫大内!你们两个也不怕被人看到笑话说咱们沈家短了家教!”郡主一左一右将两人分开,“闹得一头汗出来,这成了什么样子!”

李晟拿眼去看李怡微红的面庞,突然笑了起来:“你也真没出息,不过一个姑娘就能让你堂堂的皇子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