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让身边的侍女全都退下,福宁大长公主迈步走向自己宁静的小小院落。干净的院子里遍植兰草,以竹木搭成的花架上爬满了藤萝。正是紫藤花盛放的时节,从高高的架子上垂下无数蓝紫色硕硕的花串,在风中轻轻摇摆着,散发出幽幽的清香。

阳光被花架上紫藤萝宽厚的叶片割成光的碎片,在地面上映出斑驳而静谧的图案。

这是她多年来修身养性之所,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几人才可以踏入的净土。

福宁大长公主的眼睛微微弯起,眼角出现的细纹里,岁月缓而无声地流淌。

花架之下,站着一个穿着玄金色外衣的青年。他微微仰起头,斑驳的光点洒在他轻阖的双目上,乌黑的发丝随风轻飏。就像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安静的让人心疼,却也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成器。”福宁大长公主对他伸出手。

李晟睁开眼睛,在看到大长公主的刹那,眼中闪过一道温暖的光芒。

“姑祖母。”他快步走上前,扶住福宁大长公主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切,可都还好?”

大长公主眉头微挑,走到花架下的栏杆边坐下,抬起头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青年:“你说呢?”

李晟抿着唇,想问却又不问,面上那种为难中带着渴求,甚至带着一丝羞涩的表情取悦了大长公主,她笑着拍了拍李晟的手背:“既然是你来求姑祖母的事,姑祖母又如何不会为你办到。”

李晟松了一口气,一双眼睛越发明亮,那种由心底散发出来的喜悦也感染了大长公主。

“多谢姑祖母成全。”李晟整整衣冠,恭恭敬敬地对大长公主行礼,“成器铭感五内。”

“那孩子胆子够大,人也机灵聪慧,却也不委屈你。”大长公主眯起了眼睛,“她突然跪下来告状时,连本宫也给吓着了。不过能看到皇后和云氏被太后申斥的狼狈样子,也不枉本宫进宫一趟。痛快!”

李晟笑了笑,坐在了大长公主的身旁。

“乍一看着,她有些儿像沈家四姑娘,却也不完全像,如果当年玥娘有她一半的勇气,也不至于让彻儿痛到今天。”大长公主不再说话,目光看着空中摇曳的紫藤花,眼角微微有了湿意。

当年宣王妃病逝,卢国公太夫人亲自上京将外孙接出来,因京中原来的卢国公府已经交还内府,她便带着李晟暂居于大长公主府内。那时万彻与沈玥刚刚定亲,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时候。卢国公太夫人一眼便瞧上了他,想将自己的一个表侄女嫁入公主府。

大长公主瞧不上那个五品武官的女儿,万彻也瞧不上。但那位云家小姐手段高明,还是成功让沈玥生了误会。皇后亦来施压,要万彻对表妹负责,大长公主便提出,娶沈玥为正妻,云家小姐为贵妾。

三家吵闹不休之时,沈玥一病不起,没过半个月就没了。

沈家没有来闹,只是派人将万彻的庚贴还回,皇后亲来大长公主府,要万彻娶云氏为正妻。

万彻那时便拿了一把刀,当着皇后的面将一张酸枝梨木的桌子砍成碎片,当场被禁军拿下关入了宗人府。

那个时候,大长公主又是惊又是悲又是怒,就坐在这紫藤架下哭泣。是李晟悄悄地跑过来,爬在她膝头帮她擦去眼泪,又悄悄告诉她自己发现的秘密。

大长公主从云家小姐房后的地里,挖出深埋的药瓶,绑了房里的所有丫鬟,亲自进宫找太后讨要说法。

最后云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而万彻自请去了西北从军。卢国公太夫人几乎是被大长公主拿了扫帚赶出的公主府,对皇后,对云氏,对卢国公太夫人,大长公主有满腹的怨气无法渲泄。但她的记忆里,始终有那么一个小小的粉妆玉琢一样漂亮的孩子,拿着软软的温热的小手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认真地说:“姑祖母,她们做的不对。我不能让她们害了我娘又去害别人。万彻叔叔是个男子汉,不像我父王。您不要哭,不要让她们逞了心愿。成器帮您,成器可以帮您。”

一转眼,那个小小的孩子已经长成为一个翩翩青年,但大长公主知道,那孩子的心,还跟当年一样,坚韧温暖不会改变。

“这么多年过去了,云家还是那样,没有半点长进。”大长公主笑了起来,颇觉痛快,“只是那么一来,皇后和太子妃必将沈家那孩子看成眼中钉,处处难为她。”

李晟点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求姑祖母给她体面,让她能有更强的依靠。成器会守着她,护着她,不叫她被人算计了去。”

大长公主笑了起来:“我是真心想要个孙女儿,她的确令人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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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回到沈府时,天已快黑了。老夫人看着她面色沉重急匆匆走进来的神情时,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难道有什么变化?”老夫人脸色一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郡主神色复杂,不知要如何跟婆婆说这个消息。

芳如和蕙如随后挑了帘子进来,同样的一脸惘然,还有一丝惊恐。

“这是……”老夫人见了两个孩子的神色,扑通跌坐了回去,“难道说,太后改了主意也要蕙丫头进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