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如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梦,睁开眼睛时,却什么也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在梦里,她的身体和心情都十分的轻松,身边是柔软轻暖的白色棉絮,如云朵般将她重重包围。

“县主,您的头冠。”兰溪见她睁开眼睛,忙向前爬了半步,将沉重的凤冠捧在手里。

蕙如怔怔半晌好不容易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正躺在马车的软垫上。

“什么时辰了?”她揉了揉眼睛。

“差不多酉时初刻,咱们也快到家了。”兰溪拿了梳子,帮她将头发挽起来,拿簪子别住。

快到家了吗?从兰溪嘴里听到这话,蕙如不觉有些怔忪。来了这么久,她已经将沈家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了。想到小院里亮起的烛光,想到老祖母满是慈爱的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就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淌出来,让她觉得每一处毛孔都张开,身心都觉得舒适安宜。

但那里毕竟不是可以永远待下去的地方,迟早有一天,她会从这个家出去,到另一个宅子里开始新的生活。曾对祖母说过,女子若能自足,何必嫁人?但那终究也不过是句痴话。从她回到沈府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运便不能全然握于掌中。前方有许多条路,谁也不知道路的尽头会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自己,看上去的康庄大道,也有可能埋伏着无数的风险。

蕙如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沈家大老爷和大夫人陪着老夫人坐于正堂,等待蕙如归来。

萧氏心里是矛盾的。沈蕙如是常姨娘生的庶女,接回来不过才一年的光景,已经在贵女圈子里出尽了风头。她最担心的,是这个已经被记到自己名下的庶女抢走亲生女儿的风头和姻缘。只是她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这个曾经养在乡下,傻痴得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的丫头,居然会一跃成为大长公主的干孙女,成为御封的惠和县主。沈家现在,除了昌平郡主,只有老夫人是有诰封的。她见了这个女儿要怎么做?难道还要去给她见礼?

可话说回来,蕙如就算是县主,也是她名下的女儿,她如今是县主的母亲,身份自然也要高贵许多。自昨日起,沈家便有无数亲友前来祝贺,看着那些夫人们眼中羡慕嫉妒的光采,萧氏也觉得自己身板硬了许多。

蕙如已是县主了,说不定过阵子,朝廷也会给她个诰封?

正在胡思乱想着,蕙如一身盛装走了进来。

“蕙如给祖母请安,给父亲母亲请安。”并没有她想像中的骄贵,这个庶女儿一进门,便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给她见礼。萧氏连忙起身,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蕙丫头今日辛苦了,大长公主那里没有失礼吧。”

蕙如抬眸一笑:“劳母亲记挂,一切安好。大长公主温和慈霭,侯爷宽和爽直,待女儿十分亲切。”

“如此甚好。”萧氏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老夫人这时才发了话:“累了一天了,让蕙丫头换了常服也好松快松快,过一会便将晚膳摆在慈安堂,一家子一起吃个饭吧。”

萧氏松了口气,忙催着她进屋去梳洗换装。

晚上,一家子围坐在一起,二少爷沈青崧也入了席。原本姨娘是没有资格上桌子的,因为蕙如到底是常姨娘亲生的,老夫人便叫她也一同入席。常姨娘再三推辞,只在一旁摆了张小桌,到底没有坐到主位上去。

菀如面上的痘痕还没消尽,又听到一向瞧不起的六妹妹被封了县主,又惊又疑又气又妒之下口里生了火疮,只躲在房里不肯出来。老夫人知道她这是有心病,也不去管她,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用了一餐。

等到人都散尽,蕙如端了盏冰糖燕窝轻手轻脚到了老夫人的房里。老夫人正打着盹儿,妙音拿着美人锤帮她捶着腿,一边小声儿跟她说着闲话。见蕙如进来,忙站起来见礼。

“县主来了!”

蕙如将燕窝递到她手上,笑了笑说:“快别这么叫我,怪让人难为情的。妙音姐姐还是叫我六姑娘吧,听着才叫亲切。”

老夫人睁开眼,笑着对妙音说:“你们以前怎么叫她便还是怎么叫,别说她听你们叫县主叫得别扭,我听着也觉得生分。”

妙音笑着应了,服侍着老夫人用了燕窝,这才收拾清爽了退出去。

蕙如坐在妙音刚才坐着的矮几上,拿起了美人锤帮老夫人捶腿。

一室清静,老夫人闭着眼过了好半天,才出声问她:“是在大长公主府碰到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到现在也没话说?”

蕙如放下美人锤,看着老夫人,过了半晌才轻声说:“是有事,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对祖母说。”

老夫人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大长公主……她带我去见了一人。”蕙如斟酌着将李晟的事说与老夫人听,“并非私下相会,大长公主一直站在我们中间。世子说,他想娶我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