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然跪在殿前,一时间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皇帝见了他这样倒也有些不忍心,可说出的话又不能收回。只是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说:“你回去再与家人商量一下,是嫁去安平侯府做世子夫人,还是在家里青灯古佛安宁度日。想好了,便与朕来说。”

沈大老爷走出殿门时,外头炽日当空,金光洒地,殿前白玉石阶将那光芒反射到他脸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脚下如踩了三两棉花,他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出了朱雀门,爬上自己的轿子。

这时候才发觉,身上已汗湿重衫,那寒意一层层渗透进来,冻得他骨头都发疼。

回到家中,他先去见了母亲,将宫里应对一一说与母亲听。

老夫人静静地听着,并没说什么,只让人去将二老爷三老爷全都叫到了慈安堂来。

“如今这事已不止是对五丫头来的,”老夫人看着坐在下头的三个儿子,沉声说道,“安平侯府想对付的就是咱们沈家。能使出这样的手段,可见已是狗急跳墙。怕是京中这两年要不大安稳。”

沈家三兄弟对视了一眼,都默默点头。皇后如今在昭阳殿养病,淑妃又自封庵中为皇后祈福,可这其中到底有何缘故谁又能弄得清楚?只怕后宫中的争斗已经到了连皇上都无法容忍的地步。

后宫中主事的两位娘娘都不再出面,外头的两位皇子怕也开始着急了。

“越到这种时候,咱们越要稳得住,”老夫人说,“如今皇上要五丫头嫁去安平侯府,若咱们应了,就让姜家得逞。就算咱们不是站在二皇子那边的,太子那里也不可能对咱们放心得下。”

沈微然点了点头说:“这时候也不可能突然再找一家出来说是跟菀如订了亲的,若要回绝安平侯府,菀如这辈子也就嫁不得人了。”

“我本来想着能订下晋阳她莫家姑姑的亲事,谁知道……”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菀如这丫头的婚事总是一波三折,现在到了这步田地,要想守住沈家的立场,怕是最后还是只能牺牲了她。

“这事也无需再议,”沈浩然抬起头来,“若菀如只能嫁到安平侯府,那还不如不嫁。如今我算是看清楚了,那一家子就是吃人的禽兽,那样下作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将来菀如嫁过去,只怕要被他们吃得连骨头也不能剩。”

沈博然也说:“正是这个道理。咱们当父母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往那样的火坑里跳。大不了当一辈子老姑娘,由咱们沈家供养着,咱们家还能少了那点子衣食不成?”

老夫人点了点头说:“你们既然都这么想,老大便去回了皇上,让菀如在家里修行,等过了年,咱们就备上厚厚的香油钱,去找静海师太行拜师礼。”

时间耽搁久了,谁知道姜家又会不会在皇上面前再说些什么?

索性堵死了这条路,也摆清楚沈家的立场。

得了沈家的回音,皇帝坐在书案旁沉吟了良久,问身边伺候着的乐印说:“你说沈家不肯结这门亲,到底是因为女儿得了病不想嫁人,还是因为朕给他们说的是安平侯府姜家?”

乐印笑着说:“由皇上亲自说亲,这是多大的荣耀,沈家感激还来不及,哪能不乐意啊。奴婢是觉得,沈家小姐到底年岁小,经不得事,被那么一吓,怕是怕了男人,不敢嫁人也是有的。沈大人心疼这个女儿,惯着呢。”

皇帝轻轻摇了摇头,过了很久,才笑着说:“沈家不答应,却也好。朝中还能像他们一样持中的重臣本就不多了,若是再因为儿女亲事将他推到一边去,却也十分的可惜。”

乐印心里清楚皇帝这话的意思,却不敢表示出来,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着说:“这是年纪小不懂事,等她过了几年,那佛前清冷的日子过够了,再要后悔却是难喽。”

听他这么说,皇帝笑着将手里的朱笔扔到他脸上去:“偏你这么幸灾乐祸的,让沈爱卿听了,不打死你。”

乐印笑嘻嘻地将笔从地上捡起来,顶了一张沾了朱砂的脸也不嫌寒碜。

不过乐印这话倒也提醒了他,想了又想,让人挑了几样东西赏到沈家去。

却是一本《清心普咒》黄绫绢手抄经,一顶玉叶莲花冠,一柄鲛绡纱缠玉如意手柄的拂尘。

“让你女儿清心在家里过三年,三年后如果事佛之心不改,再叫静海师太为她摩顶受戒,正式收她入佛门。如果三年后还是放不下凡尘,那就说明她尘缘未了,还是入世吧。”

得了皇上的口谕,沈大老爷大喜过望。

本已打算着要让菀如当一辈子老姑娘,由沈家供养到老了,没想到皇帝又松了口,许她三年后可自行选择是不是要出家。

这才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林四同学打赏了颗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