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意气风发的景红袖

玫如本来没有想过还会有一天对男人动心。

她受过伤害,又不能再生孩子,原想着就这样孑然一身也好,反正有吃有穿有生意做可以打发时间,有没有男人并没所谓。

可是真正到了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冰冷冷的被窝里时,又会觉得寂寞如刀,一刀一刀切割着她的青春。

说她胆子小,她可以独自面对来进货的大商,去各家勋贵的后宅面对那些狡猾精明的客人,丝毫不会怯懦。

说她胆子大,她却不敢再去碰触感情,连想一想也觉得奢侈。

没有付出,便不会有伤害,她是这么打算的,也是这么实施的。

因为时常在一起,渐渐生出的情愫被她压抑着,丝毫不敢表露出来。黄觉随着世子离开,让她觉得空落落的同时,却也像是搬开了久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一时轻松之下,才会在蕙如面前露出一丝端倪。

不去想的时候不会觉得什么,但现在,就像被人揭开了伤口,拿着刀子戳着里头柔软敏感的肉,让她痛得差点落下泪来。

就在她不知要如何继续话题之时,门外传来轻快欢悦的声音。

“世子妃来了吗?世子妃!”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穿着浅蓝色短袄,头上梳着简单螺髻,打扮得干净爽利的女子闯了进来。

“哎呀,世子妃您果然在这儿,奴婢请您请安来了。”未施粉黛的脸十分清秀漂亮,眼角带着几分天然的娇媚,脸上的笑容却比以往都要舒畅开朗。

是被蕙如打发来锦绣坊里当绣娘的景红袖。几天没见到她,看来她在这里过得倒是很滋润。

“红袖手脚快,活计做得也漂亮,现在都有主顾指名要她的绣活了。”见景红袖进来,玫如暗自松了口气,指着她对蕙如笑着说,“你给我找来的好绣娘,这个月我还要添她点赏钱呢。”

景红袖利落地给玫如见礼,笑嘻嘻地说:“那就先谢谢东家的赏了。”

她在这里过得真心快活,东家和气大方,她只需接了活儿埋头去做,做一件便能得一件的银钱,看得见摸得着,虽然比起以前人要辛苦些,可拿着自己赚的银子里心里特别的实在,连数着铜板时,每一枚铜钱看着都是那么可爱珍贵。

再不用对人低三下四,小意讨好,也不用成天想着勾心斗角,装模作样,更不用成天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地怕出点小错就坏了性命。

来锦绣坊的这个月,大概是她自打九岁进宫后,过得最充实快乐的一个月,每天沾着枕头就能入睡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关于将来,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但世子妃给她的这种,是她从来也没想过的。

比她以前想的都要好。

景红袖卷了袖子,上前为蕙如和玫如姐妹添了茶,笑着拿出一块绣了一半的枕面子给她们看。上面绣的是七彩交颈鸳鸯,针法细腻,配色鲜艳,碧水涟涟,半露水面的荷叶上滚着几颗露珠,虽然未完工,看着也是活灵活现特别漂亮。

“怪不得姐姐说她的绣活好,这针脚我看着,就连府里的针绣房手艺也不一定能比得上了。”蕙如将绣布拿来,看了两眼,啧啧称赞起来。

景红袖被世子妃夸着,乐得嘴也合不上,不过还是拿腔作势地谦虚了一下。

“世子妃,奴婢拿了些新活儿,够做上十来天的,东西太多太沉重了,一会儿能不能搭您的车回王府去?”景红袖眼巴巴地看着蕙如,原来她这样听着信儿跑过来,就是想着能搭上世子妃的车马。

从南市到锦绣坊也有好一段路要走,王府的马车她是没资格坐的,可又每隔个三两天要来锦绣坊交货拿货,身娇肉贵的景姑娘自己也找不着地方,更别说拿两条腿去走,所以每次她也都要花些小钱雇个驴车什么的代步。

自打她开始自食其力,于钱财上看得可就紧了。这一文一文都是她的血汗钱,恨不能掰了两半儿来用。

眼瞧着世子妃来了,这顺风车正可以搭一搭。

算算看手里接的活计,这趟拉回去的货,可以让她赶工赶半个月的,又有好几两银子能进账,心里可美得不轻。

她领的是府里二等丫鬟的份例,每个月有一两八钱银子,扣掉伙食,落在手上的这一两够她花用的。在锦绣坊里赚的钱全能落口袋里存起来。

回头还得找个小罐子,好将银子收起来。

蕙如本来想找玫如好好聊聊,被景红袖这么一打岔,再加上玫如刻意地回避,结果没在锦绣坊里待上大半个时辰,就打道回府了。

看着景红袖拿着大包小包往车上搬,连一向话少的秋桐都忍不住打趣她。

“景姑娘这是发达了,这么多好料子怕也值不少银子。”

景红袖意气风发,笑得见牙不见眼:“等绣上了花还更值钱呢。等日后你出嫁了,我帮你绣嫁妆,不收钱!”

把秋桐臊了个大红脸,狠狠啐了她一口。

景红袖也不在意,乐颠颠地爬上了丫鬟们坐的马车,跟在世子妃车子后头,晃晃悠悠地回了王府。

把东西卸下来的时候,景红袖才想起来装图样子的小匣子似乎是借给世子妃看着的,匆匆忙忙地将布匹丝线什么的归拢好,她换了身衣裳,乐滋滋地去了正院儿。

院门外头,她就被青玄挡了下来。

青玄年纪不过十六七,眉目十分端正,不苟言笑,看起来很严肃。世子身边常伺候的四个小子里,就数他看起来最老成,也最板正。

景红袖陪着笑脸,求他进去通传一声。

好在青玄人虽严肃,但并不好难为人,进去传了话,过了一会便出来让她进去。

不过进去前将她随手带着的小布包里的东西一样样给翻出来检视了一番。

“至于嘛小哥,”景红袖见他从包里把自己的口脂、胭脂,还有掏耳朵的耳挖子都拿出来看,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些姑娘家的玩意哪能随便让男人碰的。她上前一把将包包抢过来,嘴里直吵吵,“我是这府里的,又不是外人,跟防贼一样地防着,你一天下来,你得防多少人呐。”

青玄也不说话,只瞥了她一眼。这一眼里包含的意思不外乎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以及防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之类的。

景红袖当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懂,拎着裙子昂首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