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覆手为雨

命人将太子押下之后,宣王和李晟两人,一左一右,将坐在地上的太后给搀了起来。

“祖母,将泪擦一擦,您再这样哭下去,可就当不了咱们大齐第一美人喽。”李晟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巾,细心地为太后拭去脸上的泪。

太后伸手紧紧抓住他。

“成器,成器……”除了叫他的名字,太后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

“没事了……”李晟轻轻拍着太后的背,殿中的武将们由陆琅带着,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殿中只剩下太后、宣王、李晟这祖孙三个。

太后颓唐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儿子和孙儿,哽咽着说:“他是太子,将来皇上会传位给他,不过是多等几年,他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哀家不明白,怎么也不明白。”

宣王坐在她的身旁,一身沉重的甲胄压得他很不舒服,可是现在又不是能去换衣的时候。

忙了这大半夜,他也觉得有些疲惫,又困又累的,身上压着的冷冰冰的铁甲让他浑身都不舒坦。

只是太后现在这样,他这个当儿子的也不能撒手不管,跑回自己的王府睡觉。

心中对皇帝不觉有些不满。

生了这么两个死蠢的儿子丢在这里闯祸,自己却带着大军在外头不回来,让老子给你收拾残局。

这样想着,宣王没忍住,当着太后的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李云启!”太后愤怒了!

她刚刚没了一个孙子,快没了另一个孙子,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

这个儿子居然这么没心没肺,当着她的面打起了磕睡,难到就没有那么一点点的伤心难过?

“母后啊……”宣王苦着脸对着太后说,“儿子辛苦了一天一夜,很累了。”

这里哪个没有辛苦?她在万寿宫里还担惊受怕了三天三夜呢!

“你这个混球,枉费哀家怀胎十月将你生下来,这点辛苦也不能承受。”太后一边骂着,一边拿桌上的杯子丢他。

“您瞧着,儿子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都穿上了盔甲,提上了长枪去与逆贼作战,”宣王偏头躲开,脸上挂着几分委屈,“那哪里是辛苦,分明就是拿命在搏。如今儿子都全乎手脚地在您面前,已是祖先们保佑了。不过是打个哈欠,母后就这要这样骂我。”

“你怎么会亲自上阵了?”太后一听,吓得魂飞天外。宣王从小就喜欢吟诗作赋,骑着马跟在他皇兄身后看人打猎还行,让他拿着刀枪还怕他被刀枪坠下马去。“那些死奴才都去了哪里?”

“总不能全指着荣王一家子顶着吧。”宣王双眉微蹙着,俊美的脸上染着几许忧郁,更加让人心软心动,“儿子是宣王,上阵说几句话有时候比直接动刀枪来得有用。双王合璧,天下无敌嘛。”这样说着,自己却没把持住笑了起来。

先前还忧郁着,转眼又洋洋自得,太后看着他,好像看到了十几岁时那样跳脱开朗的少年模样,哪里还舍得说他。

她这辈子只生了云麓云启这两个儿子和端敏一个女儿,偏偏这两个儿子的子嗣都不多。

想起李恺和李惟两个,她心里一阵阵发酸。

“哀家一直以为,将来若有乱事,一定会是李惟这小子不甘心挑起来。没想到最后会是李恺……”不过被儿子那样打一个岔,她那如同死灰一样的心境又慢慢活泛起来。皇帝虽然死了两个儿子,但她还有四个孙子!

有两个不孝子孙,却还有几个忠勇慧达的好孩子。

她看了看站在宣王身后的李晟。

“好孩子,辛苦你了!”她招了招手,将李晟叫到自己的身边,摸着他粗砺的手掌,看着他凹陷下去的削瘦面颊。

不分日夜赶回京城里,又潜入后宫召集忠义之士将太子安排的看守放倒,救了困在后宫里的那么多官员宗室,还有她。

这一夜,李晟功不可没。

“皇上正当盛年,还有好几十年掌政的时候,太子大概是不想等到皓首白头才能承继大统吧。”说到底,还是他不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一点火星而已,就将他准备了多年的火炮引燃,将他的**从压抑的内心完全释放了出来。

“禽兽不如!禽兽不如!”太后拍着桌子,翻来覆去说出口的只有这四个字。

太后伤心欲绝,又焦急忧虑了那么久,年事已高的她早就精疲力竭。

在儿子和孙子的守护下,她靠着椅背慢慢睡着。

李晟将太后抱在怀里,对着父亲微一颔首示意:“走吧,父王。”

宣王站起身,双臂向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脚步虚浮地跟在儿子身后。

“本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累过了。”嘴里虽然这样说,语气中却透着不易错过的舒爽快意。

李晟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你很享受躲在丹房里这些年的日子。”

宣王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成器,你不知道,当人能将一切放空之后,觉得那样其实也不错。”

父子二人走在空荡荡的皇宫里,除了二人的脚步声,其他的都听不到。

宫里的宫人都吓破了胆,不是被军兵围在哪里,便是自己躲到了某处。

偌大的宫城里,头一次变得如此清静。

好像天地之大,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两个,还有李晟怀里沉沉睡去的太后。

李晟就算再有力气,也很难凭一已之力将太后抱到万寿宫里。

好在宫里虽然不见宫人,但多走了些路之后,还是能看见巡守的禁卫。

巡守的将军远远瞧见两人,急忙迎上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