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院里这几个人都是隐墨的人,那是不大可能的,但是赵逾既然说他们可以信任,那么他们本人或者他们的家庭,就必然和隐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实际上,像显墨、隐墨这样的组织,正像那些豪门世家一样,他们可以左右或影响一郡一府乃至一个诸侯国的大政方针,但是真正属于这个世家或组织的核心成员其实并不多。

他们能有这么大的势力,是因为他们能通过各种方式,控制或者影响别人,它们拥有庞大的根系,赵逾给他找来的这几个家仆显然就是隐墨这棵大树下一条根系。

遥儿知道弥子暇提供这些人给自己,即便主观上没有监视她的意思,客观上也会起到监视她的作用。

在后宅的地窖里边,现在还关着一个阿悟呢,像这样的事情,如果是她随便雇来的一些良民百姓,他们能不大惊小怪么?能毫不犹豫地听她的命令,为她负起照料和看管的责任么?而这些人就没有问题。

官,可以一步登天,但势力,从来就没有人可以一蹴而就。田七娘从一个小小低品女官到九五至尊,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根基和底蕴,就像树的根系,必须要一根一根地成长、发展。只有拥有这一切,才经得起宦海浮沉,才经得起大风大浪,而这需要时间。

遥儿毕竟有一个做国王的师傅,所以她很小就懂得这些道理。

所以遥儿并不反感赵逾派来的这些人,她现在就像一棵刚刚移植过来的树,总是需要一个支架来帮他抵挡风雨的,等她拥有了自己的力量,她随时可以摆脱这种既是扶持也是束缚的外在力量。

遥儿一进大厅。不觉为之一怔,大厅里有许多系着红绸的箱笼和家什,随她进来的王三赶紧解释道:宫里送来了许多许亲之物,来人还说,三天之后,会由内卫再派人送来娘子的嫁妆。

遥儿哦了一声,道:你去门口守着吧。一会儿会有姓田的一行人来。你带他们进来见我!

王三答应一声,便向门口行去。

遥儿走过去,扯开红绸带。随手打开一箱,只见满满堆得的尽是绫罗绸缎,遥儿合拢箱子,再看那些家具。这些家具不管是几、案、橱、柜、床榻、台架、屏风、胡凳,尽皆是紫檀、花梨、酸枝等贵重木料制成。

木料虽然珍贵。却没有镶金嵌玉,而是原色上漆,是以显得纯朴天然,奢而不华。毫无俗气,家具的式样和造型也都是十分别致,随便一株落地花树烛台。都是造型奇特,特别的优雅大方。

遥儿看着这些家具的式样风格。忽然想起了裴纨住处的布置,这些家具的风格与之是那般相似,遥儿心中不觉一动同,暗想道:莫非这些家具都是裴纨亲手选出来的?

想到裴纨对她一往情深,而今日亲手为她挑选成家娶亲的诸般用具,却是为了让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大婚之日能够风风光光,他的心中怕不刀割一般难受?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忽然浮上了她的心头。

……

阿悟被两个一脸横肉的大汉蒙上眼睛,从地窖里提出来,推上一辆车,阿悟只感觉到那车子忽左忽右,也不知道转悠了多久,当车子停下,把他从车上带下来之后,又被人推着忽左忽右地走了好久,等他脸上的蒙面巾终于被摘下来时,他发现正身处一座极宽广的地牢内。

他已经被押运的太久了,自从他在幽若部落被掳走之后,就押在一处不知属于哪个部落的帐篷里,过了几天,那些人摇身一变成了马贼,一路烧杀抢掠,他被裹挟在其中,穿越雪原,到了姑墨,然后又被押到孤竹。

这时候,他还是比较自由的,至少他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不过从那以后就不同了。他最后一次看到外界的东西,是在雄伟的散关,他看到了倚山而建,一夫当关的高大城隘,之后,他就被蒙上了眼睛,每一次被取下蒙面巾的时候,他都出现在一处不知何地的房舍中。

一路跋涉,直到前几天他才被安顿下来,关押在一处低矮潮湿的地窖里,而今天他又被换了地方,他也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还会被继续转移,继续关押到某一处不知名的所在。他现在已经被搞糊涂了,完全不清楚这些齐人究竟在干什么。

这个地牢很大,但是里边只有三处牢房,中间都用粗如上臂的硬木建成栅栏,地上铺着卧榻,高约五丈处是一排透光换气的天窗,天窗开着,阳光从天窗里照进来,地牢里并不显得阴森可怖。

牢门外面,站着七八条锦衣大汉,中间站着一人,看装扮应该是他们的主人了,这人貌相倒不凶恶,三绺长髯,风度翩翩,只是一双眼神儿盯着他时显得过于热切了一些,看得阿悟菊花一紧,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一些中原上流人物的邪恶癖好。

这时候,那人开口了,他的一句话便打消了阿悟的顾虑:把你如何从钱仁杰大营逃脱的经过,对我仔细说一遍!

阿悟松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道: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吗?

那人声音一厉,喝道:那就再说一遍!

阿悟无奈地咽了口唾沫,那人目光一闪,吩咐道:给他酒菜,让他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