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孙亦可就是个极俊朗的男子,虽然四旬上下,体态依旧壮硕,容貌五官齐整,颌下一部胡须修剪的也极整齐,只是此人极好杯中物,大有一杯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根本不用人劲,那一升半的美酒便被他喝个精光,接着就只能瞧着别人案上的酒壶眼馋了。(※)

在他第四次睃向遥儿那壶一动没动的美酒时,遥儿笑了一下,忽然提起酒壶,站起身来。

遥儿新官上任,别看其他几位郎中谈笑自若,除了一开始对遥儿的热乎劲,之后便有意地把她晾在一边,其实一直都在注意着她的举动,遥儿一起身,几道目光便同时投注到她的身上。

遥儿走到孙亦可面前,把酒壶放下,笑吟吟地道:“在军中时,我们常说,好酒之人,必性情爽快,心胸宽广,观孙兄言谈举止,果然如此,这壶酒,送与孙兄吧。”

孙亦可怔了怔,连忙推辞道:“不妥不妥……”

遥儿笑道:“遥儿小小女子,酒一沾唇,便要酩酊大醉,所以这酒是不敢沾的。孙兄既然好酒,此酒正当为孙兄所有,若不然不是要便宜了那帮厨子么。”

孙亦可酒量甚大,一壶酒才刚刚勾起他的酒虫儿,若是没有美酒佐餐,便是那些菜肴他也食之无味,听遥儿这么说,他便也不再推辞,只是哈哈一笑,接过酒壶道:“既然如此,那可多谢长史了。“

遥儿笑道:“孙兄客气了,这酒想必是每餐都有配备的了,回头我会知会厨下一声,我这一升半的酒,每天都送与孙兄罢了。”

孙亦可听了眉开眼笑。连连道谢,不等遥儿归座,便抓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

崔良玉一旁瞧着,慢慢挟了一口烩羊肉塞进嘴巴,又轻轻抿了口酒,一丝不屑便从唇边逸:“这女人原来倒也不是一味的懵懂。只是……这衙门里头。就算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吏,都是滑得泥鳅般的人精,一壶酒就想收买一个郎中。好天真的小女人。”

遥儿当然不认为这就能收买孙亦可。

这壶酒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天天一壶酒呢?

孙亦可吃了她的酒,起码要对她客气一点。饭桌上的一举一动,不只她在注意着。那些下面的小官小吏会更加注意,只是一些礼节性的交际往来。就足以向下面那些官吏们传递这样一个讯息:她堂堂女长史不是被所有人孤立的。

近在咫尺的员外郎们能把他们的言谈听在耳里,能把他们的举止看在眼中,能了解全部细节,但是位置远一些的司吏们只能看到他们的动作表情。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的,而更远处的令史、书令史、亭长、掌固们呢?

官场上讯息的传播本来就有于扩散中夸大的效果,更何况是雾里看花的表演。

她要破冰。至少先得让这寒风小一点儿。在反击之前,她要先把对方刻意营造出来的势一点点弱化。

……

吃罢午饭。返回司刑司大院儿,令狐狱搬了几张条凳放到桂树下,遥儿与崔良玉坐在条凳上摆了一会龙门阵,本同两位员外郎左英棠、曹无双便也到了这处大院,一并坐下聊天,不一会儿,四位司吏中的两人也赶来凑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