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洪瑟焱今天的举动来看,洪瑟焱终究是动了杀心,遥儿太天真了,和酷吏斗了那么久,还相信他们多少会有些人性,会奢望洪瑟焱到地方上勒索些钱财就走。

这是御史台东山再起再掌权柄的难得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会甘心放弃,总要弄得群情汹汹、人人自危,也叫女王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才能达到他们的政治目的呀。

由此观之,其他御史怕也都是一般想法,遥儿真想马上解决了这边的事情,迅速赶去其他地方看看,可是他能如何解决这里的麻烦呢?

沈人醉见遥儿轻轻嘘了一声,他思来想去,竟是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女王是希望借御史台之上铲除隐患的,所以官府这边现在指望不上,凭借个人武力么?那就只能以杀止杀,比如夜入都督府,一刀宰了洪瑟焱,再潜入其他郡县,把那些御史们一一刺杀。

可他只能想想罢了,他也清楚这个法子不能用。如果奉旨查办流人谋反的御史们纷纷遇刺身亡,结果如何可想而知。那时,这捕风捉影的谋反案将被女王和朝中所有文武大臣视为不可否认的事实。

届时,田七娘派出的将不再是御史,而是一位位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在整个天下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用堆积如山的人头来平息这桩谋反案!所有的流人都将死去,而且会有更多的官员和百姓被牵扯进来,御史台将重新站在百官之上,朝中将出现更多的俊下臣……

“真是好烦呐!”

沈人醉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阖上眼睛,似乎在对遥儿说。也似在遗憾地自语:“尽人事,听天命吧……”

黑漆漆的巷弄里,几双狼一般寒冷的目光反映着星光,在黑暗中隐隐闪烁,陈世美一伙人的大头目上官不信沉声问道:“这户人家是干什么的?”

陈世美小声道:“大哥,这户人家是一户商贾,听说丝绸啊、浪剑啊。包括水产。什么都做,生意杂的很。”

上官不信一听顿时放下心来,他这个团伙专作大齐和楚国之间的走私生意。这西南各郡都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却也因此没有一个固定的老巢,璀道城只不过是他们落脚的地方之一,没有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顾忌。

富绅大户大多与官府有所勾结。那样的话他动手还有些顾忌,不过瞧这户人家的气派。虽是商贾,却不像那么有势力的人,他既已决心宰人,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那就不如干脆洗劫这户人家,顺道抄些钱财回去。

想到这里。上官不信眼神一厉,沉声道:“你们两人一伙翻墙进去。把收留他们的这户人家全都杀了!你们几个去结果那二人!”

一众手下素知老大的为人,一听这话心领神会,纷纷答应着悄悄摸了过去。

沈人醉正想睡去,忽然听到一点动静,他的耳朵动了动,一挺腰杆儿便坐起来,身形一闪,就像幽灵般闪到窗边,向外面悄悄看了一眼,又飞身掠到榻边,轻轻一拍睡在外侧的遥儿肩膀。

遥儿也早已经发现,她轻轻叫醒顾楔,小姑娘醒了,她睁开眼,看见一道黑漆漆的人影站在面前,吓得想尖声大叫,但她的嘴巴马上就被遥儿捂住了,遥儿低声道:“有人来了,快推醒你弟弟,躲到墙角去,我不叫你,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陈世美留了一个心眼儿,他没往遥儿所在的跨院里去,也没选择紧挨着遥儿住处的主人宅院,而是特意选择了另一侧的跨院。

想起今天在路上堵住遥儿时,五个人被沈人醉举手投足便打个唏哩哗啦的场面,他就心中害怕。

这种可怕的人,离他自然越远越好。

翻进遥儿所在院落的两个人,跟着上官不信的时间最久,据说他们原来是两个马匪,隶属于西南地区势力极大的马帮“大红袍”,后来被迅速崛起的另一个马帮给挑了。

那个新崛起的马帮首领绰号“小飞将”,大红袍和他手下的几个大当家都被“小飞将”砍了脑袋,“大红袍帮”烟消云散,他们两个从马匪沦落为蟊贼,被上官不信网罗到门下,成了他的得力干将。

这两个人一个是狄人,一个是汉人,那个狄人叫恨债孜,那个汉人名字倒雅,叫王离月,大概父亲也是个识文断字的,又或者是特意请了先生为儿子取名,原指望他长大成人考官入仕,不知怎地却沦落成了马匪。

恨债孜翻过墙头,向远处墙头一闪而没的同伙人影望了一眼,没好气地牢骚道:“他娘的,一个个都抢着奔主家去了,这扎手的硬货就留给咱们。”

王离月从背上抽出一口狭锋单刀,低笑道:“谁让你我功夫了得呢,他们几个绑在一块儿都不是咱们俩的对手,这活儿也就咱们俩能干得干净俐落。走,一刀结果了那小子,再去后宅抢东西也来得及!”

两人配合惯了,打个手势,左右一分,便沿左右院角向前摸去。

恨债孜摸到遥儿门前,伸手推了推房门,压低声音道:“门闩了,我破门进去,你在外面把风!”

对面那人也摸了过来,低声道:“不必进去了!”

恨债孜皱眉道:“屁话!不进去怎么杀人?难道你个混球会用飞剑?”

对面那人“嘿”地一声笑,突然鬼魅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把恨债孜吓了一跳,对面那人肩不摇身不晃,一丈多远的距离仿佛是飘着就过来了,瞅着还真吓人。

恨债孜刚想斥骂老王,忽然发觉这人的五官样貌依稀与老王有些不符,不止相貌,身高也不对,他心头一跳,还没回过味儿来。那人就伸出一只大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卡得他连气都喘不上来,更不要说大声呼喊了。

恨债孜被那人提着,双脚慢慢离开了地面,脖子传出“咔吧咔吧”的声音,自己的体重快把他的脖子抻断了。面前那张模糊的面孔似乎正在笑。带着笑音儿道:“我都已经出来了,你们还进去干什么?”

遥儿这句话是恨债孜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沈人醉这句话说完。卡邹债孜脖子上的大手就松开了。

脸憋的通红的恨债孜攸然向下落去,双脚还没着地,胸口就被一只钵大的铁拳打得塌陷下去,发出沉闷的“噗”声。整个人像一具稻草人似的飞出去,把侧院和主院之间的那道门硬生生地撞裂开来。

两扇上了闩的门板被恨债孜的身子“轰”地一声撞裂。碎片乱飞,在静寂的夜里,那动静听起来十分惊人。

“他娘的!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