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总有几个月了吧,在遥儿府邸对面的槐树下,就有了一个固定的摊贩,这个摊贩只卖甑糕,现作的甑糕.

他做出的甑糕色泽鲜润,绵软粘甜,浓香扑鼻,久食不厌.不只这条巷子里的小孩子喜欢吃,就是大人也常买一块品尝.

因为他一早就出摊,有些懒婆娘早晨懒得做饭,就会到他摊子上买一块甑糕回.加了热水一煮,煮成八宝粥一样的稀粥,充作一家人的早餐,所以他的生意还满红火的.

今天一大早,小贩又准时出现在槐树下,架好那口大陶甑,先放红枣儿,再放葡萄干,然后是糯米,接着再放红枣……,一层一层,有条不紊.陶甑下边已经起了炭火,热气还没蒸腾上来.

甑糕这东西至少得两三个时辰才能蒸好,这一坛子正在制作的甑糕是用来下午卖的,旁边案板上还有一块正晾着的甑糕,是昨夜在家做好,一早拿来贩卖.

正对面的大门开了,小贩头也不抬,只顾埋头做着自己的生意.

沈人醉一身皂青色劲衣,腰间悬了一口狭锋单刀,钢质最普通的那种钢刀,像一株挺拔的青松,脚下一双抓地虎有力地叩着地面,走到他的面前.

小贩连上堆起生意人最常见的笑容,眨着一双还有眼屎的小眯缝眼说道:"客官起得忒早,要买甑糕吗?"

沈人醉的声音不高,但像雄狮低低的咆哮,那并不太高的声音隐隐有种轰鸣的感觉:"我要欧阳玉衍的住处"

小贩眨了眨眼,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当然不是一个真正的生意人,他到这里来,接受的使命只是就近照顾,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及时传达上.

但是昨夜的事情他真的一无所知,偶尔一夜不睡到也没有什么,但他真的没有想到会有昨晚的刺杀之事.更没有想到沈人醉就这么大模大样地叫破了自己的身份,虽说时间还早.街上没有别的客人.

沈人醉没容他继续眨眼睛,他的手"砰"地一声落在案板上,震得那一大团甑糕都跳了一下:"我要欧阳玉衍的消息"

小贩吓了一跳,急忙推起小车.一迭声道:"好好好,我这就……"

沈人醉抬了一下脚,小车就飞了起来,一车蒸好的甑糕,还有刚刚装好的一甑糯米大枣全都飞到了路边深深的排水沟里.耳边响起沈人醉近乎咆哮的声音:"立刻马上"

小贩二话不说,撒开双腿一溜烟儿地逃出了巷子,他根本不会怀疑,再慢上刹那,他就会被沈人醉的铁拳一拳一拳砸得像那蒸好的糯米一般松软劲道……

……

欧阳玉衍还是头一回走进地牢这种他认为很阴秽的地方,走进的时候,她还用一方雪白的手帕捂住了鼻子.

好在欧阳家这处地牢用处根本不大,平时是充作地窖的,里边倒没有什么肮脏的气味,只是不如外面空气清鲜而已.欧阳玉衍这才放下了手帕.

小灼躺卧之处是一篷杂草,她被关进来时,由下人现从马廊抱来的,枯草干净柔软.一夜的功夫,还没被地牢里的潮气浸得湿软生虫,现在躺在上面倒也不是十分难受.

手下人都知道欧阳玉衍爱洁,室中已经打扫过,血迹和水迹也用干土掩盖了,沈人醉站在小灼几步外,站住身子.只见小灼侧身卧在柴草中,脸颊有种苍白憔悴的感觉,只是因为已经被人在晕迷中拭了面,不至于看到满脸汗渍.

欧阳玉衍皱了皱眉.道:"她还没有醒?"

一个手下立即走了过,那个负责接手的女杀手并没有跟下来,她不算欧阳玉衍的心腹.接下来的事情是不会让她听到的.

小灼昨夜难产,也亏得那个女杀手不但懂得接生,而且胆子也大,大胆处置.费尽周折,总算保住了她母子平安,只是小灼也耗尽了全部气力,昏昏沉沉的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那个杀手轻轻推了推小灼的肩膀,小灼无力地张开眼睛,先是一阵迷茫,渐渐恢复了意识.

欧阳玉衍就站在她面前,挺拔得仿佛雪山上的一朵白莲,她却视而不见,她迅速想到的是她晕迷之前,正因难产而难以诞下的孩子.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小灼一俟发觉身边没有她的孩子,立即像一只发了狂的母豹.明明她的身上已经没了一丝气力,这时力道之大,那个杀手几乎按不住她.

欧阳玉衍温文尔雅地道:"你的孩子没事,他很平安你……"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把孩子还给我……"

小灼恢复了些意识,眼睛发红地盯着欧阳玉衍,作势就要扑上,另一个杀手也急忙上前帮忙,与同伴一起将她牢牢摁住.

欧阳玉衍道:"我说过了你的孩子平安无恙,你……"

"孩子把孩子还我"

小灼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当她醒来,看不到自己的骨肉,那种惊恐惶惧,快把她吓到魂飞魄散了.

欧阳玉衍皱了皱眉,她无法理解,明明已经告诉她孩子平安无事了,用得着这样惊慌恐惧么?可是看她眼下的神态,恐怕不把孩子还给她,什么话都说不了.

欧阳玉衍摆摆手,对手下吩咐道:",把孩子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