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德胥手捻胡须,也是得意洋洋,全然没有看到,因为他独揽了这么多的官位,断了不少同僚的希望,许多官员悄悄向他投以的嫉恨目光。

此时,钟鼓齐鸣,端门大开,田七娘肃然坐正,吩咐道:“起驾!”

穆上玄好不容易捱到姜德胥话音一停,刚刚向前挤出两步,大典的时间就到了,女王已端坐御辇,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过去。穆上玄站住脚步,嗒然若失,众官员纷纷从他身边过去,穆上玄心神恍惚,竟然一动不动。

穆上玄此番进宫,只带了玄一玄二两个最喜欢的弟子,两个弟子也穿着袈裟,站在远处,师父这番举动,两人都看在眼里,心中也替他难过。二人挤到穆上玄身边,玄一挠挠头,为难地道:“师父,咱们走吧!”

玄二眼珠转了转,却对穆上玄道:“师父,女王很喜欢热闹呢,咱们白马观可是很久没有做盛*事了。”

“嗯?”

一听他提到女王,穆上玄回了魂,急忙道:“你小子有什么话就说,不要婆婆妈妈的。”

玄二对他附耳说了几句,穆上玄沉郁的脸色一扫而空,兴冲冲地道:“好主意!咱们回去就准备,嘿嘿……”

穆上玄笑逐颜开,追着文武百官去了,玄一急忙扯住玄二,追问道:“快告诉我,你对师父说什么了?”

整个天枢落成仪式繁琐冗长,每个参加这庆典的人心中的感觉都不一样。

对那些忙忙碌碌的太监宫女们来说,他们最盼望的就是大典结束的那一刻。

对汇聚而来的无数临安百姓们来说,他们巴望的是无数的铜钱从城头倾泻而下的壮观。

熟谙周礼的学士名宿们则一直撇着嘴巴,挑剔庆典仪式哪儿不合古礼哪儿不合周制。

一些王亲国戚则只有在如眉等内廷大供奉献技献艺时。才会兴致勃勃。

女王最在意的是她在登上铁山,宣读大赦天下诏,宣读祭天华文时的仪表是否庄严肃穆,是否一丝不苟。

穆上玄一直在盘算如何操办一场盛大的法会,只要能邀得女王前来,凭他强健的体魄,一定能重获女王的欢心。

遥儿则在仰着脸。瞻仰着这根旷古未有、未来恐怕也不会再有的擎天巨柱。

高一百零五尺。径十尺,八面,各径五尺。基座是整体浇铸的一座铁山,铁山周长一百七十尺,高两丈,以黄铜铸造的巨龙和麒麟飞腾其上。这是何等壮观的一座巨型建筑!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一根同样的钢铁打造的巨柱!

硕大无朋!在它之后,是金碧辉煌的“明堂”。“明堂”之后,是高与天齐的“天堂”,“天堂”里,是举世无双的巨大木佛。可是论到视觉冲激力。它们都不能跟这根插云巨柱相比。

如此巨柱,若是留之千年万年,在后人眼中。一定是一个珍贵无比的文物,后人会对之无限自豪。会用无数华美的篇章歌颂祖先们的伟大。可是。他们不会想起这根擎天巨柱里留下了多少祖宗的血泪。

耗费了大齐整整两年的钢铁总产量,因为必须要留出一部分钢铁来满足军队的需要,所以有无数的百姓连自己家里用以刨食的锄头和切菜的菜刀都被官府无情地收缴,融入了这根华丽的巨柱。

遥儿有些失神了,直到一阵山呼海啸般的狂呼传进他的耳朵才把他惊醒。遥儿抬起头,就见一把把铜钱正从城头扬下来,在阳光下辉映出一片龙鳞般的金光灿烂,百姓们欢呼着。潮水般冲到城下,捡拾那一枚枚新铸的铜钱。

田七娘放声大笑,朗声宣布着:“今晚取消宵禁,全城百姓,与老妇同乐!”

盛大的庆典还没有结束,这只是开始!

女王开了宵禁,今天的临安城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几乎与此同时,俊下臣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临安城。三辆长途马车自定鼎门鱼贯而入,俊下臣坐在第一辆车上,轿帘高卷。车子刚一驶上定鼎长街,俊下臣就忍不住冲出车厢,站在车头放声大笑:“我俊下臣又回来啦!”

俊下臣得意而猖狂的笑意传到第二辆车上,车上一位腰腴颈细、肤色白晰的美貌妇人不禁俏脸一白,她真是怕极了这个恶魔的笑声。

这美貌妇人一副极端庄娴慧的样子,却并非那位出身秦地王氏的王夫人,旁边伸出一双素白的双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妇人娇躯一颤,楚楚可怜地扭头望去,坐在身旁、一脸关切的正是那位王夫人。

“茹姬,不用害怕,他就是这样子的,只要你温顺着些,他不会虐待你的。”

王夫人柔声安慰着,那美貌妇人听了低低垂下头去,两行清泪黯然而下。

这珠圆玉润的美貌妇人姓萧,叫萧茹姬,本是同州司功参军夏御龙的妻子。

俊下臣被贬官至同州后,依旧不改那嗜好美貌妇人的毛病,偶然一见夏参军的妻子,登时垂涎三尺。

俊下臣到了同州,担任的是录事参军一职。一州之地,诸功曹参军分掌军政、财政、刑法、农田以及户粮等各种事务,未设司马的州府,由录事参军担任刺史之佐,处于诸功曹的综领督察的地位。

司功参军一职到了唐代,职权已远不及汉代重要,渐渐成了一个空名,所以各位功曹参军之中,这位夏参军的职权最轻。但是即便他的职位比俊下臣低些,也不可能任由俊下臣掳夺他的妻子。

俊下臣重施故技,自上任之后,第一等大事就是找夏参军的碴儿。夏参军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了他,他的职位本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职,一向没人关心的,偏偏来参军揪住他不放。

这些做官的,哪能个个做到屁股干净。夏参军的差使不及别人油水足,权势不及别人大,帮人办过几件事,更难谈得上如何隐秘,终于被俊下臣捉到了他的把柄。凭着这些证据,俊下臣虽要不了他的命,却可以报予刺史。罢了他的官。流放边陲。

俊下臣证据在手,便跟夏参军摊牌了。

终于,在一个夏日的夜晚。夏参军在自己娘子的酒中下了药,流着泪让出了榻上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夏参军的娘子先糟蹋于俊下臣,之后才被丈夫另寻一个因由休弃,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做了他的妾室。今日随俊下臣回京,走过定鼎门。她知道这一生一世都无法再回头,忍不住黯然泪下。

王夫人见她流泪不止,心中暗暗着急,连忙低声劝道:“不要哭了。他正觉喜悦,一旦被他看到,少不得又是你的一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