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帮忙做饭的老婆婆就向伊人要买菜钱了。

伊人慢悠悠地挪到钱箱前,看着空荡荡的箱底儿,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何况,她和“巧妇”隔着十万八千里远。

不好意思地送走了做饭婆婆之后,伊人顶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坐在床上发呆。

她这才正儿八经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人间疾苦鲫。

瞄瞄对面的卧室:窗棂已经支开了,床榻上的棉被叠得整整齐齐,贺兰雪已经起床了。

——这间小小农舍有两间卧室,面对面,她与贺兰雪一人一间。中堂大厅是贺兰雪问诊赠药的地方。后堂则是厨房与柴房。

在钱被贺兰雪败光之前,两人的生活基本是:贺兰雪治病救人,伊人睡觉发呆顺便帮他跑跑腿,晒晒药。

现在,没钱了,可怎么是好?

伊人坐了一会,暗暗下定决心:不能继续懒了,她要振作!

振作!

Fighting!

还是先去开门迎客吧。

中堂大厅的桌上放着一些散乱的铜钱,贺兰雪不会理财,每每有收入,他便顺手放在桌面上,需要用时,便去拿。

拿惯了大把银票的人,自出生起就挥金如土的人,对这样的零钱,确实没有分寸。

伊人能理解。

她拿了一个小布包,将零钱全部收集了起来,然后跑到院子里,想把现在的情况对贺兰雪说一声。

走到院门口一看:冬日的薄雾已慢慢地散去,贺兰雪只身站在荒草凄迷的庭院里,修长的手指摆弄着簸箕里的干药材,姿态闲闲,很宁静地模样。

伊人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她觉得,贺兰雪将钱箱交给自己管,钱箱就是自己的分内的责任。她不能什么都指靠着贺兰雪。

毕竟,他已经不是国之蛀虫,那个家有万贯的逍遥王爷了。

伊人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一件旧衣服里掏啊掏,掏啊掏,好容易掏出了一张银票。

一百两的银票。

当初裴若尘给她的‘私房钱’。

她重新有了底气,也不惊扰贺兰雪,自己悄悄地出了后门,开始‘厨房大采购’。

有了与武爷风餐露宿的经验,伊人对古代的物价好歹懂一点,不过,这种边境小地的市场不比现代超市,卖东西的商铺并不多。

她买了一小袋米,正要哼哧哼哧地搬回去,走到门口,就听见临街有摊贩叫道:“这不是阿雪大夫的娘子吗?”

“阿雪嫂子,别走,这把菜带回去吃吧!”

“阿雪嫂子,我这里是新鲜的白菜,拿一颗走吧!”

……

伊人的手里很快堆满了各种青菜小果子,她眨眨眼,突然觉得受欢迎的感觉还蛮不错的。

看来,贺兰雪是一位深入人心的好大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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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晾晒完草药,见伊人的卧室门紧闭,还以为她没起床,走了没几步,突然看见厨房那边飘来大量的浓烟。

第一反应就是:难道失火了?

赶紧拎了一桶水去救火,钻进厨房一看,就看见灰头土面的伊人。

正在灶前被浓烟呛得噗噗噗乱咳嗽呢。

伊人其实会做饭的,前世也会煲煲粥,做个西红柿炒鸡蛋什么的。

可是这里没有电子打火灶。

没有电饭煲。

要想做饭,首先得先学会生火。

生火看着容易,实际上,很难的。蓬松的稻草很快燃了起来,但也会很快熄灭。

还烧出了一满屋子的烟。

“牛嫂呢?”贺兰雪问。

牛嫂就是每天给他们做饭的大婶。

“我们开不起她的工资了,所以……”

“工资?你是说工钱?”

贺兰雪这才后知后觉,随即觉得异常自责。

他竟忘了这件事,以至于劳累着她,也得操心柴米油盐了。

“我来做饭吧,你出去等着就行了。”贺兰雪已经接过了伊人手中的火镰。

伊人的小脸上沾满灰屑,睫毛上也扑棱着一些灰,眨眼的时候,像蝴蝶的翅膀扑扑的,可爱又可怜。

“你教我好了。”伊人这一次,很坚持。

她确实想做寄生虫,可是,前提是,必须有做寄生虫的条件。

现在,贺兰雪就是一个穷大夫,她就不能继续做寄生虫了。

她得帮他。

赚不了钱,最起码,可以做做

饭,叠叠衣服什么的。

伊人很懒,可是伊人也是个有原则的好菇娘。

“那你先在旁边看我做?”贺兰雪没有坚持,事实上,他很乐意伊人在旁边。

因为有她的存在,原本很无聊的事情,总是会变得更加新鲜有趣。——在绥远的这段日子,虽然两人一直相敬如宾,可是贺兰雪觉得很安宁。

发自内心的安宁。

那种安宁并不源自于现在的隐世生活,而是源自她的陪伴。

他喜欢她早晨起来睡眼惺忪的样子,喜欢看她一边守着草药,一边打着瞌睡。他喜欢她吃什么都一副很香甜很满足的模样。

便如现在,她托着腮,蹲在旁边看他生活。那副表情,几乎让贺兰雪忍不住去啃她一口……

呃,啃一口?

贺兰雪被自己的奇思妙想给惊了,他赶紧手心,眼观鼻,鼻观心,将火镰上的火苗,凑到了已经搭建好的小柴堆上。

……

……

……

……

伊人惊叹地看着贺兰雪将冷灶燃了起来,然后淘米下锅,没一会,都闻到了喷鼻的米香。

“阿雪,你怎么什么都会做?”伊人一脸崇拜。

还以为是一个吟-风-弄-月的绣花枕头呢,却未想,他那么能干。

会赶马,会看病,看采药,还会做饭!

“前几年二哥出征,我随军了几个月,大军每天都会埋灶做饭,我也学了一点。”贺兰雪谦虚道。

“下午我来做吧。”伊人看了一遍,觉得自己照着葫芦画瓢,应该也能做得八-九不离十。

“以后还是我来吧。”贺兰雪也很坚持。

他不能让伊人跟着自己吃苦。

“让我试一试吧!”伊人仰着脸,水盈盈地瞧着他,认真的小表情,实在让贺兰雪拒绝不了。

略一犹豫,就算默认了。

早餐还是贺兰雪包办的,粥与两个小菜,都称得上精致合口,比牛婶做的东西更舔风味。

中午的时候,伊人自告奋勇地去了厨房。

贺兰雪在大厅里给病人们开药方。

写着写着药方,满屋的人都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这冲鼻的糊味,以及叮铃咣铛的响声,是怎么回事?

贺兰雪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若无其事地坐在了原处。

“下一个。”他和声道。眉眼温静如初。

仿佛什么都没有闻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要相信伊人,不管她最后折腾出什么东西来,贺兰雪都会含着泪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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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果然是含着泪吃下去的。

连伊人这种完全不挑剔的吃货,也在咽了两口后,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那个……”贺兰雪踌躇。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