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父债子还,小子,只能怪你有一个卖主求荣的老爹!”武爷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对裴若尘囔囔道。

裴若尘静静垂眸,轻描淡写道:“他是我父亲,纵然我现在不能将你奈何,也不允许你诋毁他的名誉。父亲一生为天朝鞠躬尽瘁,为国为民,忠心向主,绝对不是卖主求荣之人。”

武爷好像听到一件天大的笑话,仰头干笑数声,然后讥诮地反问:“他为天朝鞠躬尽瘁?你真这么认为?”

裴若尘闭紧双唇,固然没回答,眼中的坚定,却比任何言语都明显峻。

可是,在他心里,未尝没有这样的一个疑问:父亲真的一心为国吗?

一心为国的人,会在天朝这风雨之秋,因为家族的利益,而对付天朝的第一大将贺兰钦吗?

他心底划过隐隐的怀疑与不安,又很快被自己否决。

从小到大,裴临浦在他心中便如一个真正的丞相,睿智的,宽厚的,严厉的,忠诚的鲫。

他不允许自己怀疑他。

武爷也懒得与他争论,只是用嘴巴努了努前面,断喝了声,“想知道真相,就老老实实地跟我走!”

伊人还扶着裴若尘的胳膊,裴若尘这时轻轻地挣开,低声说了一句‘我没事’,然后跟着武爷,慢慢地向前走去。

伊人眨眨眼,看着裴若尘虚弱却风华依旧的背影,又抿了抿嘴,这才小跑着追了上去。

……

……

……

……

她没有追到裴若尘,而是越过他,走到了武爷旁边。

武爷听到她的脚步声,侧头见是她,只是重重地‘哼’了声,却并没有让她离远点。

“武爷,最近你去哪里了?一定吃了很多苦吧。”伊人紧着脚步跟在武爷左右,扭头好心地问。

武爷板着张脸,没好气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伊人挺无辜地辩解了一句,“是你抓我的,我没想害你。”

这倒是实话。

武爷又是重重地‘哼’了声,没有理她。

只是脚下的步子明显慢了下来。

伊人已经赶得气喘吁吁了,他看在眼里。

“你很喜欢息夫人?”伊人又问。

这一次,近乎八卦了。

武爷便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倏然停住脚步,怒不可遏的看着伊人。

伊人的表情却很认真,脸上丝毫没有开玩笑或者挖苦的样子,目光坦然地瞧着他的眼睛。

“你再诋毁夫人的名誉,再……再诋毁我的名誉,老夫定会杀了你!绝不食言!”武爷简直须发皆张了,不知道这简单的一个问话,到底如何惹了他。

伊人可没有被吓住,只是淡淡地‘哦’了声,然后低下头,自语道,“你果然喜欢息夫人。”

武爷几乎要发狂了。

头冒青烟。

就在他准备暴起的时候,一直在后面旁观的裴若尘冷不丁地说了一句,“那东西,是一张图吗?”

武爷狐疑地看向他,“什么图?”

“夫人的墓地里,我父亲一直想要的东西,柳色一直想找的东西,是一张图吗?”裴若尘安静地问。

武爷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不语。

裴若尘也不介意,只是用疏淡的语气,继续道:“所有人都以为那张图在我父亲手中,因为当年,他就是靠献图而得到了贺兰家的亲睐——可是,只有父亲知道,柳色他们千方百计想找的那张图,其实是假的。真的图,一直在息夫人那里,后来,随着息夫人一起不见了。现在我们要去找的东西,就是那张真图,对不对?”

武爷仍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狐疑地反问道:“柳色那小子也在找图?”

“我见过那张假图,只是一幅很平常的风光山水,既没有隐形字,也没有秘藏武功典籍,到底是什么,让你们这么紧张?”裴若尘淡淡地看着武爷,浅淡而犀利地问。

武爷眉毛一轩,没好气地‘嘿’了句:“你小子都要死了,还多管闲事!等到了夫人墓地,我就将你火化,以祭夫人在天之灵!”

裴若尘垂眸不语,却不是被这句话所摄,仿佛在思忖什么一直未能想通的疑问。

武爷见他这样的表情就来气——为什么如今遇到他的年轻人,都不怕他了?

伊人是这样,贺兰雪是这样,裴若尘也是这样。

他们的表现,让武爷很挫败啊很挫败。

“咳咳……”被忽视在一边的伊人似乎被风沙呛了一下,突然咳嗽了几声,打破裴若尘他们的僵局。

然后,她漫漫地眺望远方,说了一句似乎没什么意义的话,“是不是要过年了?”

时值年关。

平常百姓,家家户户,已然张灯挂彩,喜气洋洋,除旧迎新了。

他们呢?却还在相互算计,喊打喊杀着。

一年复一年,何处是停歇?

武爷闻言一怔,随即也是一脸感慨,“是啊,又是一年了。夫人已经过世十五年零五个月了。”

裴若尘也从沉思中回神,清淡地看着伊人,看着看着,眼神里突然涌现出一股柔柔的东西来,仿佛要将人融化般的温浅。

“我们走吧。”他又很快地低下头去,淡淡道。

武爷率先走到了前面,伊人这次落到了后面,与裴若尘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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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得不快,但武爷显然比上次多了许多经验,带着他们东绕西拐,路途缩短了许多。

黄昏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片由大石头构成的戈壁滩。

远远望去,如废弃的城堡,是荒原里遗忘的罗马建筑。

“今晚就在这里了。”武爷将他们领进一个天然的岩洞里,转身点住裴若尘的双腿,待裴若尘软倒在地后,他粗鲁地说道。

“这里已经是捕鱼儿海了,是吗?”裴若尘平静自若地问道。

“你知道就好,这里地形诡异,稍有差池便会永远也走不出去,老夫奉劝你们,最好少自作聪明,老老实实地跟着老夫,还能多活几天。”武爷恶声恶气道。

裴若尘没有再说什么,神色静谧,似乎是被捕鱼儿海吓住了。

武爷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起身道:“老夫去打几只狼来烤着吃,你们在这候着。”

话音刚落,他人已走远,很是果断。

等武爷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外后,伊人蹑着脚走到裴若尘面前,蹲下来,平视着他。

裴若尘微微一笑,略微动了动——他被武爷点了膝盖上的穴道,行动不得,只能靠坐在岩壁边。

“他真的会烧死你的。”伊人眨着眼睛,担忧道,“你得逃跑。”

“暂时不会有事,从这里去息夫人的墓至少还有两天时间,何况,我也希望能去到那里。”裴若尘轻声安慰道。

“只要他不会伤害你,就够了。”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

伊人不语,只是盈盈地看着他。

裴若尘初时自若,哪知伊人这一看,便是许久,一眼不眨,专注而干净。

剔透如初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