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怔了怔,望着他,没有回答。

贺兰雪笑笑,往前走了一步,握着她的手。

“你说过要赖我一辈子的。”贺兰雪不看她,只是望着前方,唇角带笑,温和中蕴着强硬,“你说过的话一向算数,这一次,难道打算不算数吗?”

伊人‘厄’了一下。

“离开这里后,无论去哪里,我都会带着你,我也不会再瞒你、让你委屈、让你担心,你不要走了,好不好?”贺兰雪又说,语气非常诚恳,诚恳得让人,不忍拒绝峻。

伊人又‘厄’了一下,平平淡淡的。

贺兰雪忽而惶恐起来,他的自信在伊人面前,总显得那么无力鲫。

“好不好?”他转过头,重新问了一遍。

伊人也转过头,面向着他,神色淡淡,甚至有点茫然,她信口回答:“好啊。”

只因为太随意,贺兰雪反而无法确信它的真假。

不知从何时开始,明明傻愣愣、不会耍心机的伊人,显得那么飘忽。

他没有再问,很怕下一刻,连这个答案都无法保证了。

……

……

……

伊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身边人的百转千回,仍然自顾自地往前走着,没多一会,便听到她的一声欢呼,“就是那里!”

贺兰雪紧走一步,将力道聚于掌心,对着那道封死的门,猛地一推。

只听到泥土的簌簌声,门开了。

里面的人不约而同地望过来,贺兰雪与伊人顶着灰尘钻进去,奇怪的是,从同样的地方走过,一身白色锦衣的贺兰雪依然干净清爽,而伊人则蓬头垢面,灰头土脸了。

“悠!”贺兰雪率先看到靠在墙边的贺兰悠,不禁叫了一声。

“三哥!”贺兰悠像受到很大的委屈一般,在见到贺兰雪的时候,泪便涌了出来,飞身扑了过去。

贺兰雪一把抱住贺兰悠,继而满眼敌意地看着面前的炎寒。

不知道为何,在见到炎寒的那一眼,他就感到一股敌意,无法抵御地、不可抑制地、从心底涌出。

与现在的情境无关,贺兰雪只是直觉:面前这个身姿伟岸的男人,将会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敌人。

可怕的敌人。

……

……

……

而那个敌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全部注意力都击中在后面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灰溜溜的、几乎与墙壁融合在一起的、不起眼的身影,却能在第一刻,吸引他的全部注意力。

炎寒笑了,不去追究地底突然冒出的那个洞,也不去计较贺兰雪的出现,而是发自内心的笑,便笑便走近伊人道:“你没事就好,我一直在担心你。”

刚才在石洞中,他担惊受怕的,不是自己能否出去,而是失踪的伊人是否安稳。

这种因为一个女人,而将自身的地位放得很低的状态,炎寒从未尝过,他既新奇,又觉理所当然,甚至会有种庆幸。

庆幸生命中有这样一个人,能让自己忽略自己。

伊人也回以一笑,脏兮兮的脸,因为那初月划破云翳的微笑,熠熠生辉,仿佛要将这间灰蒙蒙的石屋一并照亮,“我没事,很好。”

贺兰雪敏感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某种默契,心中顿时一阵老大不舒服,正郁闷着,怀中的贺兰悠突然冷了脸,寒声道:“三哥,他方才——方才对我无礼!”

贺兰雪吃了一惊,低头看着自己宠爱的妹妹,“怎么?”

贺兰悠扬起那张艳如冰霜的脸,牢牢地盯着伊人,一字一句道:“他刚才强行——强行将我……不信,你们看!”

说完,贺兰悠挣开贺兰雪的束缚,后退一步,忽而扯开自己身上的披风。

炎寒给她的披风。

披风之下,贺兰悠衣衫凌乱,雪白的胸口上淤-痕-处处,仿佛还带着春-情的味道。

伊人歪头看着她,清明的眸底,也有一丝困惑。

炎寒的态度则冷冷的,毫无触动。

贺兰雪却很生气,那伤痕便如火一样,烧到他心底。

“你这淫-贼!”这四个字,也说不出是为贺兰悠,还是为伊人。

炎寒只来得及看伊人一眼,他未从伊人眼中看出怀疑与愠怒,只是清淡,清淡里甚至有一丝隐隐的哂燃。

炎寒心中一安,随即迎向贺兰雪。

即便没有贺兰悠的这一闹,他也看贺兰雪老不顺眼了。

男人总是好斗的,伊人想。

不一会,这小小的斗室里,便充斥着刀光剑影。

贺兰雪的身姿是飘逸的、优雅的,即便招招取人性命,那仪态,却如舞蹈一般赏心悦目。

炎寒的武功是霸气的,每一掌每一拳,似杂风雪,雷厉风行。

两人功力相当,不相上下,争得难解难分。

伊人先是看了一会,初时觉得挺好看的,后来又觉无聊,她一步一步挪到贺兰悠身边,伸手碰了碰她。

贺兰悠怒气冲冲地转过头,瞪了她一眼。

她的表情,让伊人得瑟了一下。

然后,伊人咂咂舌,轻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要诬陷炎寒?

贺兰悠没有回答,只是转开视线,重新看向那如火如荼的战局。

无论如何,这一战,是为她而打。

“你不担心裴若尘吗?”伊人又不知趣地问道。

贺兰悠又回头将她瞪了一眼。

沉默了一会,贺兰悠问:“若尘也来了吗?”

“恩。”伊人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可是他跑到甬道里去了,生死不明。”

那里机关重重,确实生死不明。

贺兰悠怔了怔。

裴若尘,她也是喜欢的,而且他娶了她,对她有承诺。

面前这个英伟的男子,却永远不会是她的了。

“带我去找若尘!”贺兰悠在一刻里做出决定,也不理那两人,拉着伊人,便要往那条地道里钻。

伊人“哎呀呀”了一串,只是力气抵不过贺兰悠,被她拉得踉踉跄跄。

……

……

……

……

打斗的两人同时收住招式。

只是,贺兰雪收招的速度更快些,他突然转身,空门大露,炎寒收势不及,一掌拍到了贺兰雪的背上。

那一掌,早已在挨到贺兰雪身体时,收住了九分功力,可是贺兰雪仍然往前跌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苍白的脸,红色的血迹,仿佛伤得很重的样子,触目惊心。

炎寒脸色一变,“你本来就中毒了?”

中毒还容易这么激动,他真的是以智谋才华著称的逍遥王么?

倒像一个莽小子。

贺兰雪咳嗽了两声,用手背抹去嘴上的血痕,没有回答。

“这一次比试不公平,我们下次再斗吧。”炎寒傲然地丢下一句话,然后折身,去追贺兰悠与伊人她们。

贺兰雪也紧接着跟了过去。

只是进了地道,前面的道路密密丛丛,才先走几步的贺兰悠、伊人与炎寒,已经杳无踪迹。

贺兰雪还记得之前伊人做的标记,故而不至于迷路。

只是走了几步,贺兰雪的脚步便踉跄起来,他扶着墙壁,一手捂住胸口,又吐出一口血来。

余毒入骨。

他想起凤九摇头时说的话,不禁一阵苦笑。

是啊,明明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为什么还是那么容易冲动,一次次,把自己陷入这样不堪的境地。

之前的几天,贺兰雪一直用功力将自己的不适强压着,方才炎寒那不轻不重的一掌,刚好让他护心的真气尽数泄完。

现在四肢百骸,直如虫咬一般,疼痛难忍。

贺兰雪一面喘息着,一面勉力让自己重新聚集真气,抵御余毒。

可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他顺着墙壁滑了下来,全身直如火烧,颇有点生不如死的意味。

额头沁汗。

~~~~~~~~~~~~~~~~~~~~~~~~~~~~~~~~~~~~~~~~~~~~~~~~~~~~~~~~~~~~~~~~~~~~~~~~~~~~~~~~~~~~~~~~~~~~~~

“你怎么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清甜甜的声音响在耳侧,天籁一般。

紧接着,一只柔柔绵绵的小手挨到了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贺兰雪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在沙漠里走了很久,久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开始行走,只是荒漠茫茫,他只能行走,否则,便会被吞噬被埋没。

他累得精疲力竭,前途,却依旧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