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只是一个符号,不是温暖的手,不是睡前柔和的呢喃和饭桌上淡淡的笑。

而这个故事,是她喜欢的、听过的故事?

柳色突然触及到一种真实感,而那种真实感,让他悸动而畏怯。

与此同时,伊人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

……

……

……

平心而论,比起冷艳的清越,比起容秀的空灵,伊人的声音有点平平无奇:干净平和,有点糯糯的慵懒。

然而,这样的声音讲故事时,却极其好听。

全身都懒懒的,好像随时都会被她的嗓音带到故事里去,人游离在故事内,人游离在故事外。

伊人讲起了哈姆雷特遇到父王鬼魂的事情,然后,他装疯,他面临为父亲报仇或者维护母亲的抉择,他向天,问出了那句最经典的话:生存还是毁灭?

柳色神情微动。

生存还是毁灭?

如果生存本身,就是为了毁灭,这真的还是一个抉择么?

母亲墓地前的质疑。

他被深深触动:哈姆雷特的困惑,从某些方面来说,亦是他的困惑。

他们背负无法抗拒的命运,即便他们自己并不认同,然而,tobe,ornottobe,这真的有区别吗?

最后的最后,哈姆雷特死了。

他释然了。

伊人轻轻地停下声音。

柳色久久不语。

伊人一直看着他,等着他说点什么,可是什么声音都没有等到,伊人终于忍不住,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然后翻身面向着墙壁,身体往被子里一滑,溜进去睡觉。

“伊人,”柳色看着她小小的背影,终于出声,“为什么她会喜欢这个故事?”

“不知道,”伊人头也不回地回答道:“我先睡了。”

柳色‘恩’了一声,忽而出手如电,再次点住了伊人的穴道。

伊人僵了僵,也没有抗议什么:反正已经躺下了,就这样躺个十年八年的,她也不介意。

伊人这样想着,心境轻松,没一会就睡着了。

柳色又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了一眼完全没有‘自己已被禁锢’这个认知的伊人。

然后,他也爬上床去,躺在伊人身边,目光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想着一些一直想不通的事情,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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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三天,伊人没有任何消息。

炎寒迅速地憔悴下去,冷艳也自觉有一定责任,派往驻守的人越来越多。

除了哈姆雷特外,柳溪还听了《李尔王》以及《罗密欧与朱丽叶》。

在讲朱丽叶与罗密欧的时候,柳溪的唇微微一撇,不屑道:“竟然为情自杀,愚蠢,更愚蠢的事,明明那什么丽叶并没有死,他还巴巴地死了!难道连把脉都不会吗!”

伊人巴巴地看着他,“厄

……”了半日,不知道怎么回答。

“愚蠢!”末了,柳溪又恨恨地咒了一句。

伊人本不打算管他,可莎士比亚好歹也是伊人为数不多、喜欢的作者之一,她沉默了一会。然后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柳溪,很认真地反驳道:“其实不愚蠢的。”

柳溪用目光指责她的傻话:敢跟他顶嘴?难道想明天又被点上穴道站上整日?

这几日,伊人的生活说舒适不舒适,说悲惨不悲惨,只是白日里被点上穴道,第一日还好,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晚上柳溪回来的时候,看见她睡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比自个儿还开心,不禁郁闷。

于是,第二日,伊人被迫站了一日,到了晚上,伊人重新变成了一滩泥,那可怜劲,让柳溪暗爽不已。到了第三日,放她如恭回来后,便开始讲这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折磨伊人已经是他的一项乐趣了。

现在,这小丫头花了大半夜时间,却只给他讲了一个傻男人与傻女人的故事,还敢告诉他:他们的行为并不愚蠢!

柳溪一面生气,一面阴阴地想:又有借口折磨她了。

伊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免瑟缩了一下,可是最后,她还是挺勇敢地回望过去,一字一句道:“无论怎样,因为情意而做出的事情都不是傻事。”顿了顿,伊人见柳溪还是一副很不屑的样子,认真地问道:“柳色,你相信奇迹吗?”

“我只相信自己。”柳色敛眸,自傲道。

“有奇迹的,如果世上还有什么无法把握,那就是人心。因为这无法把握的情感,世上就会有奇迹,会发生许多我们想也想不到的事情,也会有许多没有逻辑也无法解释的事情。那些事情,便是奇迹。”伊人淡淡道:“他们死了,可是他们创造了奇迹。”

柳色听着,专注地看了她半晌,然后歪嘴一撇:“莫名其妙!”

伊人眨眨眼,又挠了挠头,没有再说什么。

仿佛从来没说过那一番话。

如此又是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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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日,炎寒终于坐不住了,他向冷艳提出申请:彻底搜查四大殿,盘问所有殿内执勤人员,一定要找到伊人。

冷艳虽然不悦,却还是应了。

柳溪得到消息后,也不再敢将伊人明目张胆地留在内殿里,恰好夏玉又嚷嚷着在这里呆腻了,要出殿走走。

他将伊人草草地伪装了一番,装成自己的随身小厮,然后封了她的哑穴,在大搜寻之前,带出内殿。

可皇宫却已经戒严了,虽然离开了那四大殿,却没办法带出冰宫。

柳溪踌躇了一会,突然瞥到皇宫西角一个略显阴冷的地方。

前面防卫森严,来来往往的人神情凝重,却与搜索伊人的侍卫们不同。

“那是什么地方?”柳溪问。

“哦,地牢。”夏玉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贺兰雪就在这里面。”

“你真的确定贺兰雪在这里面?”柳溪冷冷一笑,“冷艳可是对贺兰雪情深义重,你若是真的相信她舍得将自己的心上人丢进大牢,那你就是蠢驴。”

夏玉勃然大怒,他一把揪起柳溪的领口,怒道:“你说什么!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别以为父侯宠你,你就敢为所欲为!”

“那你敢不敢进去看看?”柳溪的神色依旧冷淡,声音更是清冷。

夏玉愤愤地松开他,小脸涨得通红,郁郁道:“自然敢,我相信女王绝对不会欺骗堂堂天朝使者!”

柳溪没有理他,只是将目光移到地牢处。

夏玉已经撩起衣摆,往地牢的方向大步走去。

柳溪则抓起伊人的手腕,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伊人口不能言,身体发软,只能乖乖地跟着柳溪走,可是他们方才的对话,她却实实在在听进耳里了。

原来阿雪在里面。

伊人望着远处地牢黑洞洞的入口,一阵莫名悸动。

那个地方,是不是很黑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