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从后面捂住她的嘴。

伊人正吃惊着,便听到后面的人低声道:“王妃,不要出声。”

易剑的声音。

伊人顿了一会,小心地掰开易剑的手,回头探寻地望着他。

易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小心地搀着伊人,顺着墙壁,慢慢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鲺。

伊人这才发现,那另一方向竟然传出了些微的灯光。

上面有一道暗门囡。

门没有关严实,许多进去的人自信这个地牢里没有其它人了,却没料到,还掉进了一个伊人,潜进了一个易剑。

他们一直走到门口,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阿雪,你只有几天日子了,为什么还那么倔强?”这是冷艳的声音。

伊人听了,心中咯噔一下,回头探寻地看着易剑。

易剑的脸色却是沉重,屏息凝视着里面。

“还有十五天啊。”贺兰雪笑着回答:“十五天可以做很多事情,倘若不能随心所欲地过几十年,不如从心所为,好好地度过这十五天。”

“你认为我会让你好好地过这十五天吗?”冷艳冷冷道:“如果你拒绝,你余下的生命,将在这水牢里度过。在你最后一天的时候,我会让你参加我的招亲大会,你会亲眼看到我未来的夫君。你会看着我成亲,看着本来属于你的荣耀归于别人。那时候,你也算死得瞑目了。我也对得起你。”

“我该提前感谢你吗?”贺兰雪不动声色地说道:“冷艳,其实你不必这样做。那不会有什么区别。”

“贺兰雪!”冷艳恨恨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紧接着,便是泼水的声音。

……

……

……

……

伊人与易剑同时捏了一把汗,他们靠着墙壁歇了一会,然后悄悄、悄悄地靠到门缝前,易剑贴着伊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小心地朝里面望进去。

里面是地牢的一个暗室,从前用来审讯犯人的。

小小的、不足二十平米的地方,正中间摆着一张木桌,桌上燃着一盏微若黄豆的油灯,左右两侧则是冰冷冷的铁链,右边一盆红彤彤的炉火,里面横七竖八地放着几只烙铁。

贺兰雪与冷艳就坐在桌子旁边,两人对面而坐。

贺兰雪面向着门口方向,冷艳则背对着门口。

伊人透过门缝,看着贺兰雪。

因为炉火的原因,贺兰雪右边的脸是红色的,左边则拢在暗影里,整个人在光影神奇的笼罩中,一半桃李,一半深海,有种油画般的感觉。

而且,是刚刚完成的油画——贺兰雪的鼻尖处兀自挂着水珠。

被冷艳泼的茶水。

伊人一哂:没想到泼男人水这一招,亘古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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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艳顺手将水泼到了他的脸上。

贺兰雪没有伸手去擦,而是等着它自然干涸,他的神色很坦然,安静地看着对面的冷艳。

“与八年前相比,你变了许多。”过了许久,贺兰雪轻声道。

冷艳没有做声。

优雅华贵的背影笔挺而高傲。

“我还记得刚遇见你的时候,你正被人追杀,你穿着一件水湖色的长裙,系着一条白色的腰带,你的头发松松地系在右边,因为跑得满头是汗,散发全部贴在额上。像刚刚从水里出来的仙女一样。”贺兰雪继续道。

“仙女……”冷艳的声音有点柔软。

“是啊,仙女。冷艳,你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美得没有男人能将眼睛从你身上挪开。包括我。”贺兰雪淡淡地说到:“当时,我觉得自己能救这样一个美女,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可是你拒绝了我。”冷艳冷冷地提醒了一句。

“因为,那是不同的。”贺兰雪微微一笑:“所有人都喜欢美丽的事物,都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这是天性。那时候的你,不仅美丽,而且有种很可爱的倔强。善良且坚强。老实说,有一刻我曾为你动过心。”

“……什么时候?”冷艳迟疑地问。

“那一晚你过来找我,你向我诉说了当一个女帝的孤独与惶恐,你堪堪登基,满朝的人都各怀心思,你说你站在高台上,俯视他们,如俯视深渊。然后,你哭了。你觉得绝望。”贺兰雪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神色柔和,浅浅地追忆着:“你哭的时候,我抱住你,告诉你,你什么都不要怕,我会帮你。其实那一刻,我心跳很快,只想着,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再哭。”

“后来呢?”冷艳低低地问:“后来,为什么会……”

“会拒绝?”贺兰雪自自然然地将那个伤人的字眼说了出来,然后很坦然道:“因为我不爱你,冷艳,从前给你的印象,只是一个男人对一个美丽且弱势的女人最起码的怜惜。那晚之后的第二天,你站在高台上,利用我铲除了冰国对你不利的人,也由此暴露了天朝在冰国的暗探,你同样将他们一网打尽了。虽然我提前做了准备,可是天朝在冰国的网络,也因此大受损失。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做了怎样一个傻瓜。”

“你是傻瓜吗?”冷艳不甘道:“如果是傻瓜,又怎么会提前做准备?朝中为你发言的,都是三品以下的小官,真正的暗探,你根本没让他们出头。”

“是啊,从一开始,你算计了我,我也防备了你。”贺兰雪微笑道:“从一开始,就没有真诚可言,又如何谈得上爱?”说完,贺兰雪往后略躺了躺,闲适地倚着椅背,望着冷艳,轻松道:“这样也好,你注定要做一个合格的女王,而我,只会爱一个值得我爱的女人——

那个女人,无论好坏,至少要真诚,正如我会怎样对待她。”

“你认为我是一个合格的女王吗?”冷艳沉默了一会,突然问。

“是,非常合格。如果当一个帝王,能让人变得冷漠,变得暴戾,变得会权衡得失,那么,你已经全部齐全了。八年前让我瞬间心动的女人,只是还没有打磨的胚胎,只是一种迷惑我的假象。我给了你幻觉,但同样,你也给我了幻觉,所以,我们扯平了,不是吗?”贺兰雪复又坐直身子,一字一句道:“至始至终,我只爱过容秀一个女人。其他人,都是逢场作戏,包括陛下你。所以,你不要在我身上花心思了。”

冷艳的背影没有丝毫动静,她确实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永远将自己的情绪埋在最深处,永不被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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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偷听的两人,却实实在在被触动了。

易剑一个劲地埋怨自家王爷太傻,只要假意说喜欢冷艳,不就可以借用星海石,继续活下去了么?反正容秀已经是皇后了,而且王爷明明已经对容皇后死心了,为何还拿容秀来气女王陛下?

等埋怨完后,易剑又低头看了看蹲在地上的伊人,更觉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