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剑远远地走过来,刚好看见了眼前的那一幕,不知为何,突然涌现出一股感动。

贺兰雪与伊人一同坐在台阶上,明明是毫无形象的姿态,可是因为是他们,竟显得出奇写意闲适,伊人身形矮了些,小小的脑袋靠在贺兰雪的肩膀上,贺兰雪则微微侧着身,让她刚好可以倚着自己的胸膛,夕阳彤红,映在他们的脸上,贺兰雪本是妖孽至极的容貌,因为这红色,眉眼潋滟生波,便如漫山遍野的杜鹃花一般,美得跟假的一般,然而伊人脸上的平淡从容,却又将那假假的感觉,拉入温情的人世。他们看着是那么和谐、那么天衣无缝,以至于易剑几乎不敢靠近,唯恐打破了眼前的一切。

然而易剑又不得不靠近,他驻足了许久,才自怨自艾地走过去,轻声道:“王爷,冰国的冷女王送来密信,似有急事。”

贺兰雪闻言,将伊人扶正,然后接过易剑递过来的信砦。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便锁了起来。

“怎么了?”伊人察觉到他的情绪,轻声问。

“冰国出乱子了,夏玉执意要冷艳出兵天朝,赶逆臣、清君侧,冷艳不答应,夏玉正在闹呢。”贺兰雪合起信,郁闷道:“冷艳那么聪慧的一个人,却被一个小破孩闹得不能安生,她写信说,夏玉甚至纠结起从前反对冷艳的势力,意图以此来威胁她。”

“女王的意思,是想让王爷过去帮她?”易剑试探地问鳏。

“我又能帮什么忙,冷艳只是想让我帮她查一查,夏玉的背景,也就是夏侯的背景,她觉得夏玉此番举动并不是出于对贺兰淳的忠心,而是有其它用意。”贺兰雪淡淡道:“夏侯是柳家的人,这个事冷艳大概也在怀疑了。”

“要立刻答复女王陛下吗?”易剑又问。

“先不着急,我想先去探一探,柳色此番到底意图如何。”贺兰雪摇摇头,然后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裴若尘和悠儿他们,现在又是如何?”

~~~~~~~~~~~~~~~~~~~~~~~~~~~~~~~~~~~~~~~~~~~~~~~~~~~~~~~~~~~~~~~~~~~~~~~~~~~~~~~~~~~~~~~~~~~~~~~~~~~~~~~

天朝,京都。

晚朝结束后,裴若尘弹了弹袍服上的灰尘,正准备出宫,一个小宫女颠颠地跑了来,朝裴若尘行了一礼,道:“摄政王,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裴若尘皱了皱眉,声音依旧温和浅淡,“好,本王马上过去。”

小宫女又多看了他一眼,这才颠颠地跑开。

大概是新入宫的女孩吧,裴若尘莞尔:还没有被这个宫殿同化,因而才能如此清新自然。

然而,这样的品性,又能保持多久呢?

裴若尘又不禁黯然。

他轻轻地踱至太后的宫外,走到门口,便听见伊琳在那里哄着小皇帝,一面推摇篮一面哼着歌,浅浅道:“小天安,快快长,长大穿上大龙袍,小天安,快快睡,睡着梦见个大……”

裴若尘听着她低低的声音,突然没有了最初的警惕,他走进去,朝伊琳行了一礼,“太后。”

伊琳停下动作,转向他。

裴若尘这才注意到,伊琳已经换下朝服,穿着一件家常的轻衫,苏杭丝绸制成薄衫透明轻透,里面隐隐露出肚兜的花色。

伊琳本是美人,这样装扮下,自然有一种别样的诱惑。

裴若尘刚刚放松的警惕又提了起来,他敛眉站得很远,并不靠近。

“摄政王,小皇帝刚才笑了笑,笑的时候可像兰姐姐了,摄政王难道不想过来看看?”伊琳笑盈盈地看着他,露在外面的手肘倚着摇篮,慵懒地倚了倚。

裴若尘遥望着贺兰天安的方向,他确实想去好好看看孩子,而且,倘若拒绝,又未免露了痕迹。

略一踌躇,裴若尘便走了过去,站在摇篮的那一边,俯身看着摇篮里的孩子。

~~~~~~~~~~~~~~~~~~~~~~~~~~~~~~~~~~~~~~~~~~~~~~~~~~~~~~~~~~~~~~~~~~~~~~~~~~~~~~~~~~~~~~~~~~~~~~~~~~~~~~~

贺兰天安一天比一天漂亮了。眉清目秀,容貌也一天比一天像裴若尘了,眼睛总是好奇地睁着,无论看谁,都能盯上好久,眨也不眨,黑黝黝的,尤其可爱。

裴若尘看着心中欢喜,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小脸蛋,身子也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

然后,他闻到一副浓郁的花香。而花香之下,还有一种宁神惑心的药香味。

裴若尘抬起头,伊琳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正顺手点燃瑞兽炉里的藏香,香雾缭缭,蒸腾而出。

而烟雾里的伊琳,更显得容颜若醉,衣不胜体,脸颊是有人的驼红色,衫子下的身体蜿蜒玲珑,凹凸有致。

“听说公主与摄政王闹

脾气,至今也不肯见摄政王,是吗?”伊琳轻声问,大大的眼睛很关切地看着他。

裴若尘心中不悦,可是碍于礼数,还是低声回答道:“公主只是一时脾气,并无大碍。”

“可是摄政王一心为国,殚精竭虑,公主还这样不体谅摄政王,我这个做太后的,也觉得于心不忍,不如,本宫做主,再为摄政王纳一个妾……”伊琳一边说,一边缓缓地靠过去,那温软的胸脯,几乎快压到裴若尘的手臂了。

裴若尘不露痕迹地朝左边让了让,然后,他拱手道:“公主也许已经在家等着臣回去冰释前嫌,太后若无其它事情,请允许若尘先行告退。”

伊琳没有应声,只是盈盈地望着他。

裴若尘则自发地后退了一步,一直退出伊琳寝宫的那道珠帘,然后转身疾步走开。

当初他选择伊琳,是因为她是一个很有心机却没多少智慧的女人,可如今看来,这样直接而无城府的女人,也许更麻烦。

裴若尘很头疼,只是自己已经将她扶上去了,就不能那么快又将她拉下来,尊卑秩序,还得维系。

更何况,她又是某人的姐姐——只是这个认知,裴若尘越来越模糊了。

伊琳和伊人,根本就没有姐妹的感觉,她们没有一处相像。

~~~~~~~~~~~~~~~~~~~~~~~~~~~~~~~~~~~~~~~~~~~~~~~~~~~~~~~~~~~~~~~~~~~~~~~~~~~~~~~~~~~~~~~~~~~~~~~~~~~~~~~

回到丞相府,一个家人小跑过来,见到他,气喘吁吁道:“大人,大人,公主要走,小人们怎么拦也拦不住。”

“不用管她的身份,关起来。”裴若尘心中一滞,然后冷冷地说。

“试过了,可是公主说,若是我们用强的,她就死在我们面前。”那家人抹汗道:“现在是全府的人跪在公主面前,拦住她的路,这才将公主留在了府里,大人,你还是赶快去看看吧。”

裴若尘闻言,皱了皱眉,随着家人,快步朝后门的方向走去。

贺兰悠果然与众人对峙着,她拿着一把匕首,抵着自己的胸口,从人群里,一步一步,朝后门走去。

众人也不敢真拦,只能跪行到她面前,阻住她的路,贺兰悠不得不绕道而行,从门廊到后门这短短半里的路程,她硬是从中午走到了下午。

一直走到裴若尘回来。

“你在干什么?”裴若尘出现后,家人们都松了口气,潮水一般的涌到两侧,然后井然有序地离开。

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外人不便在场。

裴府的人,都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

庭院里很快空无一人,只剩下贺兰悠与裴若尘站在不远的地方,互相凝视着。

“为什么要走?”裴若尘沉声问。

“你知道原因。”贺兰悠仰起头,冷淡地回答:“我不可能跟一个刽子手在一个屋檐下。”

“我是刽子手?”裴若尘嘲讽地望着她,“公主,你可别忘了,贺兰淳是死在贺兰雪的剑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