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九月二十一日)天阴沉沉的,前线的枪炮声不绝于耳,日军的炮弹不时落在市区。不少市民们自发地投入到抗战的队伍中,有的在灭火,有的在抢救伤员,有的在肩挑背负地往前线送弹药和粮食。在尚海北埔区私立国荣中学里,李国民老师把第四三三团全体成员分成四个小组,并确定了四个小组组长和副组长的人选:第一组组长是邓敏,第二小组组长是何慧兰,第三小组组长是蔡冰月,第四小组组长是杨淑慧。然后指名邓敏出任第四三三团副团长,然后率领第四三三团全体成员奔赴市国立第一医院救护从前线下来的伤员。国荣中学的男童子军主要负责从前线医院把伤员抬上军车,到了后方医院把伤员抬下军车。

在市国立第一医院门口,停着两辆刚从前线来的三辆军车。邓敏和绝大多数的女生都戴上口罩,穿上护士衣服。她们大都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一个个血肉模糊的伤员被童子军和医护人员抬下车,都惊呆了,许多女孩都捂住眼睛背过身或捂住嘴巴往后退。丁媛有血晕症,顿时感到头晕,恶心,目眩,心悸,捂住嘴巴扑在邓敏怀里。李国民和邓敏看着战士们鲜血林林的伤口和痛苦不堪的呻--吟声,心儿在滴血。

“同学们,我们的同胞在前线舍命杀敌,不惜流血牺牲,我们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战士死去吗?”

“不能!”邓敏等学生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看我们的男同学他们不也是这样挺过来了吗?”李国民老师指了指正在抬担架的韩嵩、刘哲文、邓助贤说,然后跑向军车背伤员。

“现在男女平等,我们女生不能被人瞧不起!我们不能耽搁时间,救人要紧!”邓敏第一个冲上前,帮向她们走来的韩嵩、刘哲文他们抬担架。

于是大家也跟着帮忙。

邓敏率领第一组跟着一名护士长来到一个大病房。病房里只有四张病床,上面躺着重伤员。大多数伤员有的就躺在木板上,有的躺在稻草席上。在护士长的指挥下,邓敏和同组的丁媛为一位炸断大腿的战士清洗伤口,消毒止血,包扎伤口。那血淋淋的伤口、刺鼻的血腥味和痛苦的嚎叫使同组的丁媛受不了,拉下口罩蹲在地下呕吐。邓敏强忍着恶心,咬着牙细心地为他清洗伤口,不时安慰着这名战士。

“这位姑娘,我看你会血晕,你去护士站给我拿绷带和纱布来,然后你就在门口呆着,帮我拿东西。”

“嗯。谢谢。”丁媛捂着嘴跑出房间。

消毒止血时那名二十来岁的战士痛苦地紧紧抓着邓敏的玉手。邓敏的手都被抓麻痹了,但她含着眼泪强忍着。

刚刚给他包扎了伤口后,一名护士冲着这名四十来岁的护士长喊道:“护士长,1号伤员快不行了!快来!”

于是护士长和邓敏跑到1号病床前,护士长翻了翻这位胸部中弹的伤员的眼睛,发现瞳孔放大,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这位同志,你有什么要交代吗?”护士长伤心地在他耳边问。

这位东北汉子吃力地从指了指自己的上衣口袋。护士长从他的上衣口袋里小心地取出一封浸满鲜红鲜血的信封,在他眼前晃了晃:“把这封信寄给你的家人?”

他微微点了点头,把右手举到胸前时突然口吐鲜血,右手随即垂落下来。围着病床的人都噙着热泪。

“我帮这位战士寄出这封信。同志,你安息吧。”邓敏接过血信,看了看收信人地址,原来是要寄到东北三省的神阳。“神阳?”邓敏顿时傻眼了。因为半年前神阳就沦陷了,去哪里找他的家人!

“这能寄出去吗?”站在旁边的同组的郝晓梅问。

“唉,试试看吧。也许他家人能收到呢。”护士长说。

“那好吧。等我回学校时我寄出去。”邓敏把信封放进背在身上的急救包里。

晚上,北埔区国立华美中学的童子军救护队来替换国荣中学的童子军救护队,疲惫不堪的邓敏和丁媛买了一枚邮票,把信塞到邮筒里。

九月二十三日半夜里,沉寂的夜空又响起激烈的枪声,邓敏想念在外面行军打仗的爸爸,就拿了她大伯办公室的钥匙悄悄地溜出学校寝室,快到她大伯的校长办公室门口时李国民从校长办公室出来,于是就尾随李国民下了楼,拐了个弯走到操场时李国民就不见了。邓敏纳闷地四处张望,没想到身后有人拿一把手枪顶着她的腰部。邓敏吓了一身冷汗,声音颤抖地问:“你是谁?”

那人忍不住呵呵笑了笑。邓敏很快听出这人的声音:“李老师!”转身一看,果然是李国民。邓敏出其不意地伸出左拳对他当胸一拳,李国民身手敏捷,往后一跳,躲避这一拳。邓敏抬起右脚踢他,李国民抬起左手臂一挡,一个箭步跳到邓敏跟前,侧身用左胳膊往她凸起的胸部上一顶,把她顶得身子往后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沙土操场上。那一顶害得邓敏脸上泛起两朵红云:还没有哪个男人这样顶撞我的胸部,你李国民还是第一个!揩我邓大小姐的油是不是?大大的狡猾!在李国民的哈哈笑声中邓敏狼狈地爬起来,拍拍裙子上的尘土,双手往腰间一叉,嗔怪地一跺脚,朝李国民做了个大鬼脸:“卑鄙小人!”

“卑鄙小人?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