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队终于走了,朱珠儿和陆鹰儿这才回过魂来,赶紧请长秋公去屋子里坐。

可是舆轿里头并没有动静,长秋公似乎是轻轻地笑了一笑。

“这里虽然是我内侍省的外净房,可这世间上又有哪一个从这里头出来的人,会愿意再走回去?陆当家的不必与我客套。”

陆鹰儿一听,顿时点头如捣蒜,连连称是。

长秋公又对朱珠儿道:“听说你的父亲被那些奸人所害,这点银钱且拿去买香烛符纸,修个好坟。”

说着,那白面宦官就拿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青色锦囊。

朱珠儿千恩万谢,急忙用双手去接,但还是差一点儿失手掉在了地上。

长秋公接着又问:“宝贝呢?”

陆鹰儿忙道“在了、在了”,急忙转身将那泥坛子取来。坛身他不敢妄动,却在上头加盖了一块红绸子,点缀着一些新摘的茉莉花。

陆鹰儿战战兢兢地将那坛子捧了过去。只见前方的银纱向两侧分开,从舆轿里面探出了一只修长好看的右手。

这只手的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青金石雕凿而成的莲花戒指,蓝得摄人心魄,也衬得那只手……白得仿佛冰雪捏成的。

叶佐兰不知不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看见那只手在泥坛子前面停下,食指轻轻一弹,那块恶俗的红绸便被掀到了地上。

那只手这才接过泥坛,又缓缓隐没在银纱深处。

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叶佐兰恍惚想起来,昨天那个白面宦官口口声声尊称长秋公为“老人家”,然而眼前银纱帷幔里的这位,不仅嗓音清越,即便单从手指来看,也绝不可能是个老人。

他越想越奇怪,奈何囿于视野,却无法窥见长秋公的真容。他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谁知却碰倒了一件杂物,发出一丁点儿轻微的响动。

说时迟那时快,舆轿右侧的银纱忽然被风掀起了一角,叶佐兰还来不及看清楚轿中人的模样,只见白芒一闪,自己耳边的刘海竟然已经被削掉了半截!

叶月珊吓得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与此同时,外头已经有人高声喊道:“什么人?!”

糟糕了。

叶佐兰再想后悔已是迟了,已经有两个内飞龙兵朝着这边走跑来。

为了避免叶月珊一并被暴露,他咬了咬牙,干脆主动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是我,我是……”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随便找一个托辞,却又猛地愣住了。

记得唐瑞郎曾经不止一次提起过,他的容貌与赵阳十分相似。而长秋公是内侍省宦官的首领,内侍省是专门侍奉皇室的机构。那长秋公岂不是一定见过宣王赵阳?!

长秋公会不会起疑,他又会是什么态度?!

然而眼下已经容不得叶佐兰再去纠结。两个内飞龙兵一边一个将他架起,拖到了大门口的舆轿前。

站在舆轿左边的白衣宦官首先看清了叶佐兰的容貌,却什么也没说,依旧保持着一派镇定,伸手为秋公掀开了纱帷。

叶佐兰完全不知自己命运如何,只觉得后背上冷汗一阵接着一阵地冒着,两只耳朵里面则“嗡嗡”作响。

他就这样怔怔地站着,直到被人敲了一下后脑勺。

还是那位白衣宦官提点道:“长秋公问你话,愣着干什么?不必害怕,只管抬起头来。”

恐惧到了极点,叶佐兰反倒开始释然。反正大不了横竖都是一死,死前不如见见这位秋公的尊荣。

于是他咬了咬牙,抬起头来——紧接着却又吃了一惊!

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霜雪似的银发。

但这绝不是一个老人。

正相反,沧桑白发掩映着的,却是一张年轻俊逸的脸庞。

饱满的双颊,修挺的鼻梁,丰润的双唇……最是那双柔而不媚的眉眼,好似两泓落满繁星的幽潭,哪怕再多看一眼,都会被摄走魂魄。

叶佐兰正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美好的男子,突然之间,却有一个名字猛地从心里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