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郎结交的这人,四郎也只见过一两次,晓得有这么个人,别的都不知道。至于闻惠娘,”瑶华想了好一会,才道:“她的未婚夫就是萧家远枝,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前两年十一郎和他契兄闹翻了以后再没有来往,他整天宅在他那间屋子里,是人都不理。不过他和十五娘很说得上来话。”瑶华说到这里,突然站起来了,咳了一声,道:“我就没把他当男人看,最近他常往十五娘那院里跑,英华叫我盯十五娘那院里使女的梢,我就忘了他,使女们足不出户,他是经常往外头跑的。”

柳三娘叹气,道:“这里头估计弯弯绕还不少,咱们去查不见得能查出什么来。我把东西封起来给李亲家送去。你们找到房子了?几时搬家?”

“找了好几处,房子都不大,倒是够我们一家居住,但是塞不下四郎那些个堂兄弟。”梅瑶华苦笑,“这几位还没有送走,老家又来了几位州试没过的。十来位都把铺盖搬藏书楼上去了,眼巴巴指望考恩科呢,连吃饭都不肯下楼。听说过阵子还有几位要来,我公公婆婆现在也急的不行,四郎天天朝外头跑,大房子不好找。”

“现在这个情形,他在家最是闷气。”柳三娘笑道:“让他多在外头跑跑吧,你小姑子嫁了他在家就能呆得住了。你们家喜事怎么还没办?”

瑶华苦笑,道:“上回说的那家不成。那家的儿子在京城做个小军官,没想到人家今年春天调到清凉山来了。前几天人家带着媒人上门,我婆婆把十五娘喊出来见面,那人见面就直接拒绝了亲事,说十五娘这样的小姐他高攀不上。我婆婆气的要死,我使钱和媒人打听,才晓得人家原来在三省草堂外头和十五娘见过面,说看见十五娘带着两个使女在外头跑,他好心劝说十五娘多带几个随从,被十五娘骂了个臭死。我公婆这几天在家里算十五娘的陪嫁呢,打算过几天带十五娘和嫁妆一起回我婆婆娘家湖州去。”

“过几天?”柳三娘问的仔细。

“就这几天罢。”瑶华叹气,道:“那个媒婆是湖州来的,只怕我婆婆带着嫁妆回去也不好给十五娘说亲。我劝我婆婆住两天,叫四郎使人去湖州让媒婆改口去。”

“只要你婆婆肯,就能嫁得出去女儿。”柳三娘笑道:“等她走了,你和四郎带着孩子们去耀宗的田庄上住两个月散散心去。家里没人管,四郎那群堂兄弟也住不久,你公公自己就得想法子把人弄走,也省得你和四郎天天头痛。”

瑶华高高兴兴回家不提。只说柳三娘把这几本名册封好,使了个人送到李家去。

李知府是积年审案子的老手,两本册子经手一翻,就锁定了梅十一郎,使人给在杭州的李知远捎信,问他查过梅十一郎没有。

李知远日夜兼程赶回家,说:“灭口的事是萧明写信回家让他老子做的。我让人摸进萧明的书房,本来是想偷他的诗词本子的,没想这厮写信还要打草稿,草稿积了好大一盒。梅十一郎也查过,他在泉州认了个契兄,那人是个开书铺子的,两年前去杭州进货,就再也没回去,杭州几家有名的书铺子我都使钱跟伙计们打听过了,都对他没印像。这厮八城是京城贵人的探子。”

李大人把亲家捎来的那个匣儿给李知远看,“看看这个。”

李知远开匣盖儿一看两本名册的封面,大喜,道:“我把泉州十年前的底都翻出来了,想找这两本没找着。爹,你老人家弄来的?”

李大人笑,说:“你猜猜,是谁给你弄来的。”

李知远猜半天,摇头。

“你师母前两天使人送来的,说是英华给你弄来的。”李大人说话语气明显轻松许多,“咱们在忙,你丈母娘家也没闲着。王家的心啊,是向着你的。”

李知远的欢喜,压都压不住,这几个月奔波压下去的委屈都从心底泛起来,他眼圈儿都有点红了。

“娶妻当娶明白人啊,英华似你丈母娘,大事上有担当。能娶到她是咱们李家积福。”李大人感慨,“你母亲……哎,以后外头的事还是瞒着她罢。”

“母亲心底其实很好,儿子明白的。”李知远反过来宽慰父亲,“她老人家一辈子关在二门以内,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容易。”

李知远把手头这些东西通览一遍,觉得份量还是不大够,不能够马上给出判断。

李大人看儿子犯愁,笑道:“凭灭口的信草稿,操作一下洗涮你的罪名足够。把这个黑锅扣萧明头上,他既然敢灭口,这些事和他必定有关系,要么他顶罪,要么他自己把自己的清白洗出来。”

“不查个一清二楚,我怕英华想不开。”李知远不依。

“你还要怎么查,你说说。”李大人自收到亲家母送来的这匣东西,心就妥妥的放回胸膛里了,心里一定,就拿这事教孩子玩。

“这几本登记名录我去没翻出来,估计萧家派人去灭口的时候也没翻出来,应当是早就被人取走了。”李知远取纸笔写下泉州,萧家,杭州,契兄、梅家、李家字样,分析把他老子听。“我猜陷害我的事和梅十一郎的契兄有直接关系,所以他第二年走的时候把这两本登记名录带走了。我想把这人找出来就能真相大白。这个东西我们看得出来的东西不多,能证明我从来不到藏书楼去,还能看得出来给梅十五娘传递消息的是她同屋的闻惠娘。如果当时这个事闹出来,咱们家去查一定会查到闻惠娘身上。”

“这事要闹出来。闻惠娘肯定活不成的。”李大人冷笑,“拖了两三年,她还是被灭了口。她是怎么一个情形,你查过?”

“查过。她家……”李知远以拳击掌,“她娘家离梅十一郎相好开的书铺子不远。我去查的时候,打听到她去年死了,父母伤心不肯在泉州居住,带着她兄弟回老家去了,他们老家,在惠清县花溪镇。咦,这个名字好熟。”

“萧明!”李知远苦笑道:“又绕回去了。萧明的老子藏了两个好茶园被英华的舅舅翻出来,都是惠清县的,一个就叫花溪茶园。”

“萧家这个族长,以前看着不显,藏的深呀。”李大人感叹,“英华的舅舅更厉害,连这个都被翻出来了。”

“这两个茶园还有什么讲究?”李知远不解。

李大人摇头叹气,道:“当时官家还是晋王,晋王世子到泉州时,召见过我,当时上的就是花溪茶,还问我这茶滋味怎么样,能不能品得出是哪产的。我倒是尝出来是闽茶,世子又明说是花溪茶,花溪镇在我治下,我是去过的,也晓得那里有几个好茶园,只是不清楚在谁手里。你爹爹都打算辞官了,投靠一个二不愣登的世子做什么,我故意错说是紫笋茶,又说这茶不如富春的茶好,估计世子看出来我不愿投靠他,但没听出来我有辞官之意,才暗示萧家闹点事儿出来把我弄走。”

“萧家若是和世子搭上了,萧明就不会千方百计求娶英华的表姐树娘了呀。”李知远摇头,不信。

“死了的那个萧三老爷是潘太师家的狗。”李大人摇头再摇头,道:“那时候潘党还没有投奔世子,萧明父子想改换门庭投奔到世子门下,必然是要递投名状的。这事没办好,世子不要他也正常。”

“这事闹出来,也就是爹脸面上不大好看,我娶了梅小姐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李知远哑然。

“出了事,咱们肯定要查一查的。”李大人笑了,“咱们动手一查,闻惠娘必死,梅大人就完蛋了,梅大人家的侄儿不是被萧三老爷弄死两个么,这火估计还得烧到萧三老爷头上去。萧三老爷其实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他动手除了弄死人没有别的高招,不管是我把他灭了,还是他把我灭了。与萧家与他,不都是好事么。此计甚妙,此计甚妙啊。可惜执行的力度不够,在梅十五娘那里卡了壳。”

李大人不停的摇头,说:“蠢材啊蠢材,直接用闻惠娘陷害你不是更好,非要把梅家也捎上,弄什么一箭三雕。可惜梅十五娘这个女孩儿跟平常人不大一样,当时居然不肯发作出来。梅十五娘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你打听过没有?”

“问过泉州女学的几位先生,还有女学里的几个已经毕业的女学生。”李知远苦笑道:“都说梅十五娘极是要强,性子偏执。她在女学还干过一件惊人的事儿,据说和一个同窗击掌为誓,打赌她会嫁状元。”

“你要照部就班考下去,状元肯定没指望,探花或者有可能。”李大人摸着胡子无奈的笑,“她倒看得起你,捏着这些东西默默等了好几年,看你考得出来考不出来。估计你要是县试州试没考第一,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原来人家听说他定亲还不发作是在这里等着他,李知远哭笑不得,沉思了好一会,欢喜道:“她既然是个爱才的,就让她找大才子萧明去。当时萧明家还没那么多人手呢,估计午夜藏书楼上就是萧明亲自上阵。”

李大人看儿子想开了,也高兴,道:“我的病可以好了,你去洗个澡,咱们去三省草堂走走,你露个脸,也让你老师和师母放心,叫你未婚妻安心。”

三省草堂的辅导班还没有开班,王翰林在家守着孙儿读书。王家仆人直接就把李知远父子带到三省草堂的书房里来了。王翰林看到老朋友把他女婿带来了,晓得李家已经查得差不多了,甚是欢喜,直接说:“英华才来家,慎之去后头寻她去。明堂,你来的正好啊,我正有事和你商量。礼部发文叫各州县设小学,分外舍内舍和上舍,内舍和上舍又分上下两等。上舍上等就能考府学,府学再考上去上太学,太学考出来就能直接部试啦。礼部的汪大人听说我孙子七岁了,弄了套小学的教材给我,说编的匆忙,让我帮他改一改。我这不是教上孙子嘛,也觉得外舍起手太难。要不然,咱们弄班六七岁的孩子来教,一边教一边给汪大人弄套教材出来?”

王翰林呀王翰林,才把儿子弄出来,又要照管孙子了。依着楚王老师的名头,他要弄套小学生的教材出来,全国都得用他这套教材。好吧,人家是照着教材考试,他是比着孙子因材施教编的考卷,这个老家伙,绝对干得出来把他他孙子答的卷当标准答案的事。

李大人瞅一瞅亲亲热热在他儿子面前背诗经的小金声,这就是个赢在人生起跑线上的小王八蛋哪。他在小王八蛋头上摸了几下,笑道:“弄起来!既然是要编教材,只收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可不成,各种人家的孩子都得找几个来。”

“我和英华母亲琢磨着,五柳镇占二十个名额,亲戚们占二十个名额,再给富春县的乡亲们二十个名额。”王翰林说到招生眼睛都发光,“外舍和内舍下等各弄一个班。孩子只要七岁到十岁的,招满了考个试,分两个班,我们两一人带一个班,怎么样?”

“好!”李大人也两眼放光,“不过要编教材,只有咱们两可不成,还得多弄几个人大家商量着办。三舍五年,品学兼优的青年学生们只怕不肯在咱们这里坐五年冷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