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和李知远小两口午后起床,悄悄摸起西屋打算请圣人们归位,才发现西屋早就收搭好了,圣人们都安安静静呆在书架上,书架后头那架软榻上的垫子什么的都换了新的,至于旧的……英华红着脸出去绕了一圈,发现洗涮干净的垫子晒在后院呢,好在使女们全都在第一进院子里,后两进喘气的只有他们两个,英华绕着那个垫子转圈圈,非要立等垫子晒干换回去。

李知远厚着老脸劝说羞的抬不起头的媳妇儿:“洗个垫子的动静,总比洗床单小。”

英华哼哼:“你去写卷子!”

“一起去。”李知远看看头顶的大太阳,把英华拉树荫底下,“这么晒,当心晒破皮。”

后院花坛里种的几棵树都是新移栽的,炙热的阳光底下树叶都有些发蔫,绿得无精打彩。

英华眯眼看天空,神绪就漂到墙外去了,不由自主说:“这几天突然热起来,也不晓得工地上消暑的绿豆和丸药都准备好了没有。”

“等你不疼了,我也不疼了,我陪你出去转转啊。”李知远一边说疼,一边就嘶嘶吸气。

英华不死心的去捏垫子,湿答答的,显然是才洗不久,地下还有水滴下去又晒干的印子呢。她走几步,略疼,瞪李知远,李知远轻声说:“大伦啊,大伦啊,是人都要经历的嘛。”说着自己也臊,把英华推屋里去了。

他两个都不好意思惊动使女们,几个大的使女们其实也有点不大好意思进来。方才是三叶嫂子带着几个j□j岁还不大懂事的小丫头进来收拾的西屋。三叶嫂子眼看着中饭时都过了一个多时辰,甚怕小两口饿过头,叫厨房弄了点粥,还有一笼素馅的包子,几样小菜。她和杏仁两个打算悄悄提到后廊下炉子上热着,进了堂屋听见西屋有动静,两个人就悄悄把迟来的中饭摆在堂屋的桌上了。

英华听到轻轻的碗碟扣桌的声音,晓得是使女们在外头摆中饭,甚感难为情。好在她家的使女极是体贴,摆好了饭悄悄的就撤了。小两口放下笔跟做贼似的摸出来吃过饭,又摸回去,李知远奋笔疾书专心写卷子,英华把手头的卷子抄完了,看李知远第二张卷子还剩三分之一,估计他晚饭之前是能写得完的,放心的摸了本闲书坐在一边陪看。

新人的东院里静悄悄的,前头的热闹还在继续。托李家这场婚礼的福,陈家亲戚和亲戚的亲戚们,亲戚的亲戚们的亲戚们都来吃喜酒。乡下人家不似京城,小门小户的人家儿女大了可以去酒楼茶馆相亲,富春地方最好最方便的相亲机会就是吃喜酒。男客一起,堂客一起,虽然是分开坐席,但是隔的也不甚远,中间小儿子要找娘,大姑要顺便跟二侄子说句把话什么的,男男女女见个面,顺便就能把相亲的事儿干了。李家双喜临门,借着他家双重的喜气,亲戚们说成的亲事足有十来桩。陈家的女孩儿一口气许出去七个。

舅母们聚在一处,商量也似李家这般,给几个女孩儿一起办喜事。后半年除了六月底,再论好日子就只有腊月有一天。他们家的女孩儿要是今年嫁,就只有这两天,还是要扎堆办喜事,要是不嫁,等明年,两个略小点的明年也可以嫁了。一次嫁一个吧,明年月月都办婚事,大家跑来跑去吃喜酒也累,儿子们还要不要专心读书了?倒是一块办比较省力,人情来往都是定数,喜酒也似大姑家里请酒楼的人来弄,摆的丰盛点,再大家凑钱也喊台戏唱三天,又热闹又体面。

她们在那里闲话,边上传菜的伙计听在耳里就捎信给酒楼的管事,顺便还卖了个好给戏班子的领班。这个管事和领班甚有眼色,立刻就凑一块商量,李家给的钱本来就比别人家多,虽然要摆酒唱戏的陈家是没有钱的,但是这个五柳镇上住着的全是有钱人啊,和新娘子娘家还都是亲戚。把陈家的生意接下来好好做,哪怕不赚钱呢,下回五柳镇的有生意,肯定先喊他们来。于是他们两个也很果断,立刻就摸到陈夫人面前去了,拍着胸脯说李家是加倍给的赏银,他们这个银子拿得的有点不好意思,他们还想接着伺候陈夫人娘家唱戏办喜酒,给出了一个陈家舅舅和舅母们都不能拒绝的价格,既让人觉得便宜,又没让人觉得陈家占了便宜。

陈夫人觉得这两家很会说话,很给她面子,甚是喜欢,乐呵呵替弟妹们应了。新郎的人选有了,喜酒和戏班子都妥当了,亲戚们又起哄说下个月就有好日子,于是表妹们的婚期都定下了来,就是下个月初八!

李知远和英华晚饭前带着抄好的卷子去给公婆请安,听说陈家下个月初八要嫁七个姑娘,都有些发愣:这个速度,也太快了吧。再转念一想,新科进士的妹子,抢手货啊,亲戚们下手肯定比外人快。

李大人捧着卷子一边看一边满意的点头。陈夫人虽然看不懂那卷子,但是她看得懂她家大人的表情。做婆婆的最怕儿子成了亲天天想着鱼水之欢那种事,最恼儿媳妇把儿子哄在房里不让他干正事。这小两口成了亲才两天,就把两套卷子做出来了,她儿子固然是才思敏捷,她儿媳妇也确实是个好的,能一心劝儿子用功,不扯后腿啊。陈夫人看英华那个眼神,就格外慈爱,再看英华走两步,那个小眉头略皱,也晓得他们不晓得什么时候补过洞房的礼了。真不容易,这两个小人忙的很呐。陈夫人看着他们,笑的异样。

英华立刻低头,脸蛋涨得通红。李大人还在专心看卷子呢,李公子虽然跟着他爹的视线走,时不时的还晓得瞟他娘一眼,顺便还拿眼角余光看他媳妇,一看他娘那个满意的表情,很是满意嘛,就是媳妇太容易害臊,其实他也有点臊,就搭讪着问:“表妹们定亲了,咱们是表嫂,要给她们添点妆不?怎么添?添什么合适?”

陈夫人笑眯眯看英华:“看你媳妇打算怎么添。”

这是出考题了?英华想了一想,也没客气,回:“我跟着芳歌妹妹走,比她略厚一分,娘觉得怎么样?”

哎哟,这么滑头。李知远忍不住笑了。陈夫人一边笑一边说:“万一你芳歌妹妹说要跟着你走呢?”

“两个尺头一对金簪。”英华笑的还有点憨。

这个礼,差不多就是富春中上等乡绅人家女眷的标准礼了,不过不失很体面。虽然尺头有好有坏,簪子也有有好多讲究,但是送礼的怎么拿捏这个度,收礼的人会不会觉得高兴,里头还是有很多弯弯绕的。陈夫人这是被儿媳妇反考上了。

好吧,其实李家送礼的事,从前是李大人手把着手教李知远的,等李知远到十四五岁的时候,这事就是他管。英华这个回答一出来,李知远就晓得他媳妇在给他母亲刨坑。

不过看陈夫人点头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这一会要让英华把他娘坑到了,他娘回头反应过来是恼呢,还是不会恼?李知远觉得不如把话挑明了,他就假装兴致勃勃的问:“送什么尺头什么样的簪子?说来我听听。回头芳歌那边我好使个人和她说声,好叫她备礼时随你走。”

英华立刻反应过来,估计这事芳歌不在行。婆婆确实有点小心思,但是看她一直满面堆笑还点头的样子,也就只有那点小心思了,哄着她就完了,别坑她。英华马上偏头和杏仁说:“叫红枣开仓库,前年夏天舅母给我那匣子镶琉璃珠子的金簪,连匣子一块拿来。尺头就捡上回给我做衣裳的软香罗和湖州绸,叫林禽配一配颜色。顶好是配一模一模的几套?”她说着话就问李知远:“有几位表妹定了亲?”

“七位。”陈夫人一心想看儿媳妇会不会送礼,全然没有留心她儿子在给她补缺呢,更加没反应过来她儿媳妇已经由挖坑变成努力在填坑了。倒是看卷子的李大人,对着儿子呵呵一笑,赞许的点了点头。

杏仁轻轻应了一声,跑的飞快。

过了一小会,杏仁就带着一长串的大小使女过来,她亲自揍着一个大匣子,后头以林禽为首的使女们,捧着装尺头的匣子站在廊上,只有林禽捧着衣料跨过门槛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