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娇清楚地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在疼痛的边缘,外界的情形也模糊地出现在她的感知里,她听得到绿殳担心害怕的哭泣,她看到玄朗眼底的焦灼,看到他日夜呆在自己的床头,那双温暖的手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她的头颈,一直在小心而轻柔地按摩着,不知疲倦……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山泉翠竹的清凉与鲜绿中,神奇地透着淡淡如阳光般的暖意,这清凉的暖意充盈在身体四周,配合着头部的按摩,痛感仿佛都减弱了一分。

慢慢地,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在疼痛中死去时,痛感竟逐渐削弱,而原本将她分隔开的那层看不到屏障似乎在悄然消散,她的身体也奇迹般开始交叠重合,以隐约可查的速度变得更为凝实……

好象无数个自己在不断地叠加夯实……

莫名地让荣娇想起那年大雪后哥哥们带自己堆雪人的场景,二哥说雪坯要压实,不能是暄软的,这样堆出来的雪人才不会塌了。

于是二哥负责铲运雪,小哥负责堆雪,她负责拍打雪堆,小哥加一铲雪,她就跟在后面用宽木铲使劲拍打,将新盖上的雪拍压严实,一层层松软的雪不断地堆上来,雪坯在变大变高的同时一直在夯实中保持着坚硬的姿态……

所以,她现在就是那个不断变大的雪人坯么?

想起雪人堆好时,她围着雪人,拉着哥哥们的袖子,大声笑着又扭又跳……

荣娇想笑了,好久没有那么高兴了呢!她很少那样的大笑。那种恣意放纵的大笑,在她的两世的人生里,都是屈指可数的少有……

“雪人!”

她的笑意越来越深,忽然就笑出了声音,笑着醒了……

没有雪人,没有哥哥们,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温柔担忧的双眸。幽黑如深井。有着极为漂亮的薄薄的眼睑,眼尾微微上扬,眸光如暮春傍晚的风。和煦中隐含着丝忧心,仿佛是对即将来临的暗夜而沉郁。

荣娇慢慢睁大眼睛,轻轻眨了眨……

眉若刀锋,鼻似悬胆。素来润泽的薄唇有几处干裂脱皮,荣娇微微蹙眉。视线移动,没错,是玄朗那张熟悉的脸,却又有些变化。脸颊削瘦,眼底泛青,仿佛经风雪蹂躏的青松。高洁依旧,却因憔悴莫名生出种颓废之美……

这样的玄朗。她从未见过……

意识本就处于恢复之中,一时有些呆怔。

“小楼!”

玄朗幽黑的眼睛突然亮了,那瞬间亮起的光彩,尤如朝阳跳出海面山巅,迸射着无比的灿烂与欣喜。

仿佛被黑云笼罩了许久的阴暗天空,终于被阳光划破,明亮的光线落在他脸上眼中,愉快地尽情地没有丝毫掩饰地闪耀着。

那些明亮的光芒落进他的眼底,让他的眼睛宛若黑水晶般熠熠生辉。

他的手抚上她苍白的小脸,温暖的手指触到她微凉细腻的肌肤上,他低低地哑声喊着她的名字,目光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仿佛万物皆消退,眼前心中只有她,她即是全世界。

浓浓的惊喜与如释重负的轻悦怡然,让他整个人都陡然间焕发出光彩,宛如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擦去了蒙尘明珠上的尘,仿佛刚才荣娇眼中的颓废只是她的错觉。

……

小楼公子病好了!

松明子老道长果然是神仙手段!

宅院里所有人都觉得这些天压在头顶的阴云彻底消失了,天气如此的美好,天格外蓝云格外白花儿更红,鸟儿的叫声分外婉转。

绿殳象只怕被遗弃的小猫,一刻不离荣娇的身畔。

她很懊恼在小姐醒来的时候,自己居然没在屋里服侍,她甚至不知道除了那碗疑似符水的汤药外,松明子道长还给自己姑娘做了何种医治。

所以荣娇问起时,她只能一概摇头不知,不过有一样倒是清楚地很:“……公子,都说了您不能多思劳神,要静养!有什么想知道的,您直接问玄朗公子,这回多亏他!他什么都知道。”

要不要告诉姑娘玄公子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