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潇醒过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日影透过碎冰纹的窗棂子照进来,落在窗下平头案上的青玉香炉上,透亮透亮的。

炉鼎的狻猊兽吐出兰麝之香,氤氤氲氲飘散开来,一瞬间,时潇有些恍惚,竟以为是在自己旧时的闺房呢,窗下平头案,案头狻猊兽。

她原先也有这么一只香炉,是明彰送的,什么由头,倒想不起来了,明彰喜欢送她东西,只瞧见稀罕的,就让人给她送来,却也不都是贵重的,有些甚至是市井竹编的小玩意,这只香炉却算贵重,明彰说是他无意中瞧见的,没使几个钱,说给她熏屋子也好。

时潇心里知道这话不实,只这么大块青玉就少见的很,何况,那雕工甚是精巧,后来她家失火,莫说香炉,什么都没了,连点儿念想都没留下,或许这也是天意。

不过这是哪儿,时潇想坐起来,才发现浑身发软,头也有些晕,好容易撑着坐起来,掀开被子见自己身上的衣裳都换了,遂唬了一跳,刚要下地,就见那边儿隔扇门的帐子一拢,叶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时潇顿时松了口气,既瞧见他,至少不是落在那些歹人手里。

这一宿叶小爷过的,说是冰火两重天也不为过,本来前半截挺好的,跟他小媳妇儿困在坑底,即使天黑,瞧不清楚,可说说心里话儿,心里也美,他当时真盼着,能在坑里待上一辈子呢,可后半夜却落了雨,把他媳妇儿浇晕了。

他媳妇儿一晕,可把小爷吓坏了,好容易瞧上个媳妇儿,真要是有个好歹儿的,这不坑他呢吗,也顾不上再装了,借着坑边儿上垂下的半截绳子,一跃而出,抱着他媳妇儿这通狂奔啊,跑的比兔子头都快。

一直奔锦城的别院来了,锦城这个别院是三年前,从一个山西人手里买过来的,那山西人家里出了事儿,急于出手,这么个里外五进的大宅子只要一千两银子,跟白捡的似。

锦城邀着哥几个来瞧的时候,正在暑热里头,可这里却凉快许多,一个是宽房大屋,格局开阔,另一个是依山傍水,树木葱茏,这宅子盖得的时候可下了大工夫,四个人便合计着,把这儿当成个避暑的别院,到了暑热之时,就来这儿住上十天半月的,敞开的乐。

故此,收拾这里的时候,四个人都有独立的院子,叶驰稀罕这院子外头那几棵古松,凉快不说,有风的时候松涛阵阵,令人如置身山中,且这院子比别处敞亮,打拳射箭施展得开,所以就要了这个院子。

平日有看管打理的下人,故此叶驰大半夜跑来也没抓瞎,就是那看门的一打眼没认出来,还当是从哪儿跑来个泥猴子呢,一听说话儿才知道是小王爷,忙着让进去,招呼管家来。

屋子都是现成的,就是这位爷怀里这位不好伺候,别院就是四位爷避暑的别院,没预备丫头婆子,这位爷如今怀里抱着一位姑娘,进来就嚷嚷着备热水,两位这一身泥水,是的洗刷洗刷,小王爷好办,就算没带伺候的人,不行,自己亲自服侍也能混过去,可就是这姑娘,横是不能让小王爷亲自来吧。

这么想着,管家便有些为难,忽想起有个底下粗使的婆子,忙道:“别院里没有使唤丫头,倒是外头有个粗使的婆子,手脚还算麻利,要不让她来伺候姑娘沐浴更衣。”

其实叶小爷的意思,是恨不能亲自给他媳妇儿沐浴才好,反正他媳妇儿这会儿晕着,指定不知道,可又怕自己忍不住,搁别人只他不想就没事,可这是他的日思夜想的心尖子,没见她的时候,都想那事儿,更何况这人就在跟前了。

要说,叶小爷也没那么多事儿,别管怎么着,认准了是他媳妇儿,这辈子都是,成不成亲都一样儿,可他媳妇儿却不是那看得开的人,又是那么个家底儿,名节没准看得比命还重,他得替她媳妇儿着想,反正日子长着呢,也不用非得急在一时。

这么想着,便应了让婆子来伺候着时潇洗澡换衣裳,忙活完了,天也亮了,让管家去唤了郎中来瞧了脉,说无大碍,就是身子弱,着了寒凉,又兼着受了惊吓,才晕的,吃下一剂药发发汗,表出来调养两日便无事了。

管家使人送了郎中出去,见寝室的床给这姑娘占了,便要吩咐人收拾厢房的床褥,不想小爷发话了:“不用另外预备,我就在外间炕上吧,一会儿还得端药呢,万一我媳妇儿醒了,见不着爷,说不准要怕的。”

管家给他这话说愣了,半天都没缓过来,等出了院还跟旁边的小子道:“没听见说小王爷娶亲啊,这怎么呼啦吧的,就多了个媳妇儿,这位难道就是小王妃?不能吧!定亲王府就小王爷这么个独根苗儿,娶亲那得多大的动静啊,怎么可能这么蔫不出溜儿的办呢。”

小子道:“奴才瞧着可不像假的,啥时候瞧见小王爷这么上心过,那可是个自生出来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子,今儿倒要端茶倒水的伺候起人来了,且还欢喜的跟捡着个金元宝似的,不是媳妇儿能这么甘心情愿的伺候吗,得了,管家您就甭纠结这些了,横竖是主子的事儿,咱们伺候好了就成,管她是不是小王妃呢。”

管家一琢磨也是,自己纠结这个作啥,底细伺候着就是了,赶紧吩咐人熬药端过去,别耽搁了。

再说叶驰,他媳妇儿如今就躺在床上,他哪舍得去外屋啊,一开始还算规矩在床沿边儿上坐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媳妇儿瞅,是怎么瞅怎么顺眼,脸色有些过百,几近透明,唇上的红润退了些,瞧的叶驰心疼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