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ICU出来,已经是三天后。

陈家宁所料不差,邢天航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医院,果然又大发脾气。林轻语哄了半天,答应他一出ICU立刻回家,这才稍稍听话。

家里有全套的医疗设备,跟住院也没差。

但至少回家不用穿条纹的病号衣服,他穿了太多次,穿得看到条纹就想吐。

前两天似乎好了一点,陈家宁拿走了呼吸机,让他试着自主呼吸。

切除的那片肺叶理论上可以由其它的肺叶来代偿功能,但这个过程有快有慢,因人而异。他长期被失眠和厌食症拖累,身体本身毁损得太厉害,车祸后究竟还能不能恢复,能恢复几成,陈家宁都避而不谈。

邢天航亦从来不问。

从这里望出去,是南阳最繁华的商业圈,精英与高楼一样层出不穷。太阳斜斜地穿过云层,洒在它最宠爱的那几座尖顶上,反射出金灿灿的光。

他的正天大厦正是其中一座。

林轻语看他发呆,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现在倒没有热度,希望今天开始退下去就好啦。”

邢天航笑笑,“小语说不烧,我自然不敢再烧。”

林轻语吐了吐舌头,现在也就自己才能没什么忌讳地谈他的健康,而不会被骂的。遇到他心情好,还能像刚才那样开个玩笑。

“天航哥哥在想什么?”她问。

“没什么,”邢天航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望着她温柔一笑,说:“我在想是不是得去重新练练游泳,那天也太丢人了。”

“也好,游泳本来就能锻炼心肺功能,改明儿我跟陈医生说说,你本来游得就好,捡起来应该很快。”

林轻语顺着他一本正经胡说,尽管她晓得邢天航绝对不可能是在想游泳的事,但他不承认,问了也没用。

从加国回来后,他就把心藏了起来。藏得很深,深到连自己都够不到的地方。

她的天航哥哥变了。

林莫言他们只觉得他是脾气坏,觉得是长期磨人的病痛令他性情大变,而只有自己才治得了他。

其实不是。

他只是还在乎她,怕她难过,所以才给了那么一点面子。但其实,她现在根本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就算问了,他也只是给她一个虚假的安慰。

就像刚才那样。

算了,慢慢来吧。回想刚回国那会儿,现在这样她已是欣慰。

那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木的。

白天黑夜,不吃不睡,也不说话。他两边眼睑都是青的,而眼中几乎被红血丝充满,整个人极度消瘦。

俊雅公子,形如鬼魅。

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置若罔闻,就是痛到连床单都攥得皱成了一团,也照样跟你说还好。

他的沉寂令人心惊。而他自己并不觉得,只要清醒着,他会一直盯着林轻语看,目不转睛地看。一旦她离开视线,就急得要四处张望。

却一句话都不和她说。

就这样,直到一个多礼拜后的一天,他突然开口,微颤地问了第一句话。

“小语,你是……真的么?”

林轻语怔住。

什么叫真的?难道还有假的不成?但直到邢天航说了下一句,她才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