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看看。是啊,蘩姐儿你是不是发烧了,可有哪里不舒服?”方修文看了看顿时就急了。方志远笑道:“爹爹别担心,我大姐就是眼睛不小心进了灰尘,然后她自己乱揉,眼睛给揉红了。”

方修文求证地看着长女,见方采蘩点头,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不然这船上没有郎中,蘩姐儿你要真的病了,可就愁人了。”

胡氏撇了一眼大闺女,淡淡地道:“这孩子,明明是个斯文的,这眼睛进了灰尘拿水冲一下就好,偏要这么死命地揉。”

水路走完再走一两日的陆路就到潭阳州府了,这一晚一家人总算歇在了一个县城的客栈里。方志远自从听说自家老子曾经在西北呆过,还和那些上过战场的将军们打过交道之后,就兴致勃勃地缠着自家老子讲西北那一带的风物人情。

一家子用完晚膳后时辰还早,方修文照例被儿子缠着讲述自己的西北生活,方采菱觉得无聊,也凑过去听。胡氏趁机将方采蘩叫到一边,开门见山地道:“蘩姐儿,我瞧着你这一路上明着高高兴兴,其实心事重重,眼下就咱们娘儿两个,你究竟有什么心事不妨跟娘说一说。”

老娘就是老娘,自己已经尽力掩饰了,可还是瞒不过她。跟老娘说自己和一个少年两情相悦,这辈子就想跟他在一起,如果是一个真正古代的姑娘,肯定没有勇气说出口。然而方采蘩毕竟不是真正的古人,所以她稍加犹豫就直接坦白了。横竖将来要说出来,倒不如趁此机会告诉老娘。

方采蘩鼓足勇气说完,本来做好了接受一顿训斥的准备,谁知道胡氏听完却神色淡然,她先是沉默,沉默之后长长叹了口气,然后才道:“陆骥那孩子确实不错,如果你爹不是知府,那孩子和你倒还配得上。然而蘩姐儿,咱们撇开陆家跟咱们家的恩怨,撇开胡寡妇那恶婆娘的可恶凶悍。单单你这就要回到方家这一条来说,这门亲事就不可能。你自己说说,你见过谁家的官宦千金嫁给一个打铁的小子?你说你若真嫁了陆骥,人家会怎么看你,怎么看你爹?”

方采蘩忙道:“娘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陆骥他很有上进心。他一心想从军。那个,英王爷不是很赏识爹爹嘛,爹爹自己也和西北边关的一些将领有交情,若是爹爹能跟那些将领说说话,陆骥自己本身又出色,他去了西北从军,三五年之内应该能混出个名堂的。那时候他不是白身,旁人也就不能说闲话了。”

胡氏听完悚然心惊,暗道大闺女居然对陆骥那小子用情这般深了,连这样的法子都想出来了。幸好自己一家子是仓促之间离开和锦,自己那日又看得严,没让蘩姐儿有机会去见陆家小子,不然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蘩姐儿这孩子自小懂事乖巧,谁知道在婚事上头竟然这般大胆。幸好自己发现得早,若是等到了潭阳之后,这孩子与那些官家太太千金小姐来往之时,谈笑间不小心说出这样的言辞,非得受人非议落下坏名声不可,那样的话这孩子这辈子不得毁了!

嘿,果然在市井当中呆久了,即便这孩子熟读诗书,到底还是沾染了一些坏习气,不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居然就和陆骥那小子走的那般近了。自己也是糊涂啊,明明之前发现了一些苗头,却没引起足够的重视。好吧,即便她再警惕,条件所限也不能将两人完全隔开。

都是老东西和方修文造的孽,当然自己也难辞其咎。蘩姐儿是个好孩子,这些年跟着自己吃够了苦,自己一定要睁大眼睛给她挑一个好夫婿,夫妻和美一辈子平安喜乐才是。

闺女决不能像自己一般遇上一个恶婆婆,饱受磋磨。所以陆骥她是一点都不看好的,别说两家门第天壤之别,即便大家门当户对,有于寡妇那种恶婆婆,她也绝不同意闺女嫁到陆家去!

依照常规,碰上这种事,当娘的大多是对闺女劈头盖脸一顿打骂,什么“不知廉耻”“伤风败俗有辱门风”之类的话都骂得出口。然而胡氏对方采蘩却怎么也做不到,因为知女莫若母,方采蘩瞧着性子温和好说话,其实却是个极其有主见的,一旦她认定了某件事,轻易是不会改变主意的。胡氏一味强压的话,只能适得其反。

更重要的是方采蘩虽然小小年纪,但成熟稳重有主见,这些年陪着胡氏这个娘度过许多难关,在很多时候胡氏几乎都忘记了方采蘩是自己的闺女,而是将她当成了一个可以并肩的同辈。所以斥骂的话胡氏不忍心也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对闺女发怒,此事急不得,得慢慢点醒她。

胡氏心头惊涛骇浪,面上却半分不显,而是耐心劝道:“我的儿,你素来是个聪明的,怎么这回想事情这般简单了呢?军功岂是那么好挣的?即便有你爹爹的面子,可若是陆大郎碰不上好的机遇也没用啊。”

方采蘩却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用呢?”

胡氏听得暗自咬牙,嘴上却道:“陆大郎人品样貌都出色,且几次三番救了我儿,你倾心于他也不奇怪。然而就算我和你爹爹同意,于寡妇那婆娘却一直仇视咱们家,她也是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胡氏说完将那日自己送陆骥银票感谢,陆骥死活不要急匆匆跑了,刚一出门就被于寡妇堵个正着,然后挨了一通骂的事情说给方采蘩听。

胡氏自认为这样的消息会打击到方采蘩,却不知道闺女早已知道了于寡妇对自己接近陆骥的不喜态度,且已然在那婆娘那里怄过气了。所以方采蘩听完神色平静地道:“这个我相信陆骥会说服他娘的。娘咱们还是先别管这些,如今最要紧的是得让陆骥知道我们是因为什么离开和锦,知道我们是去了潭阳州府。咱们就这么走了,陆骥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

这孩子真不是一般的固执呀。胡氏一口老血梗在喉咙,连吸了好几口气,咬牙道:“你不是说陆大郎倾心于你吗?那我倒要他看看究竟有多真心。想娶我的蘩姐儿,总得有几分本事吧,如果他连咱们去了哪儿这样的小事都打听不到,那他还是趁早死了这痴心妄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