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禹,宣阳城。? ?

仲春时节,乍暖还寒,官道边的河堤柳畔,虽有杏花闹枝头,然空气还是一如既往得冰冷,何况又是一路北行,河水里的冰尚未消融。

马车一路颠簸,到达宣阳城时,已是一个月后了。这一路上,虽说有人护送,也不缺银短两,比起之前风餐露宿的旅途来,不知好了多少。然而唐谷溪忧心忡忡,郁结于心,一月之内不知流干过多少次眼泪,尤其靠近宣阳之时,更是整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马车愈是临近宣阳,她的心便悬得愈高。恐惧和不安与日俱增,不知有多少次在马车上昏睡过去,醒来都只觉是梦一场,待回忆起真实之事后,内心便倍感荒凉,战栗不已,恨不得纵身跃下马车,任由车轮碾压过去……

此等轻生赴死之念头,还会时不时冒出来。

她摩挲着手里的玉佩,目光凝结于上面那一块小黑点,之前那里还是平滑的翠绿色,不知何时冒出了这点“污迹”……

此玉为苏宸贴身之物,如今虽为她所戴,然玉上早已沾染了他的气息,又经数年累积,任如何消磨也是消退不了的。苏宸的灵气尚在这玉上,他便是它,它便是他……如今这玉出现“污迹”,那苏宸……

唐谷溪不敢再想,赶紧闭了眼。

当日在路边驿馆,她曾对铃儿说过,说她不该带走苏宸的玉佩,她应将玉佩归还与他,以佑他这一路御敌无阻、安平归来。那夜铃儿尚还宽慰她,说她多心多虑,自寻烦恼。

然而,当初又怎可知,此念竟会成真?竟会一语成谶?!

城门楼下,马车缓缓停靠在墙边。车身趋于平稳后,车夫跳下车,掀起帘子,对里面说道:“小主,外面似乎有人在等你。”

唐谷溪正疑惑着为何在此处停车,便听闻了车夫此言,不禁一脸茫然,迟钝地问道:“等我?”

车夫恭敬地点点头,侧开身子,让出了她前方的视线。

从车门口看去,只见远远的,在前方数丈之地,确是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华盖锦篷,珠帘围绕,她一看便知是宫里来的。

华车周围,站着几个乔装打扮的太监与丫鬟,正在环顾四周,窃窃私语着什么。唐谷溪收回目光来,示意车夫放下帘子,心中暗自忖道:此为何人呢?若说来等她,未免也太过牵强了——她来凉禹,可是未曾告过任何一人,别人怎会知晓呢?

想来,只怕是出宫办事之人,与自己无干了。她令车夫继续前行,待过了城门,便直往将军府去,她要一瞧究竟。

马车重新颠簸起来,驶向城门。唐谷溪沉下眼去,微吐一口气,经这突如其来的一次打断,她心中反而平静不少,濒临真相之际,反倒是一派镇定了。

“谷溪姐姐,谷溪姐姐!”

车外乍然响起了一连串呼喊声。

唐谷溪陡然一惊,心头闪过一阵慌乱,万万没想到果有人在此等她,一时慌了手脚,几乎要冒出冷汗来……此时此刻,她很怕见凉禹的任何人,因为无论是谁,皆有可能带给她意想不到的消息,而此人又刻意在此等她,岂不是更加令人难安?

仔细听那声音,耳边不禁炸了起来。那是若萱!

是若萱,若萱公主来城门接她了?若萱公主怎会来城门接她?她又是如何知晓她要回来的,甚至……就连日子,也这样精确?还是她已经持续来了多日了?

唐谷溪愣住,心中涌起一层一层的不解,巨大的震惊将她包围,她知外面叫她的是若萱,是苏宸的亲妹妹,是她亲人般的好友……然而,面对她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她竟无法动弹、浑身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