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庾仰起脸,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沫子。那些雪黏黏糊糊挂上了她的眼睛,随后又被眼底涌出的火热的东西洗去。她仰天“啊”的大叫起来,声色凄厉。苍天不公,不过才过去了一年,她终是等不到沈归回来了。

“对不起,我要先走了……”说这句话时,莹庾几乎泣不成声,可是举起不远处那把刀时却没有丝毫犹豫。

她尽力了,她没有办法。沈归的一腔情意,今生今世怕是只能辜负了。

莹庾以为很快的动作,在响马眼中或许如同孩童之戏。他易如反掌抢下了莹庾手中的那把刀,嬉皮笑脸踢出了很远,随后再度手起刀落,片下了她爹一只耳朵。

平日里官派十足的大人此刻疼得满地打滚,凄惨叫唤着好像一条野狗。

“住……住手……”莹庾哭得几乎就要窒息,可是说出这句话时却带着狠绝的意味,“我跟你走,跟你走,行吗?行吗?行了吗?”

最后这三个字在雪天的大庭院里回荡着,听得人两耳昏聩。

大获全胜的响马一把抄起莹庾,将她扛在了背上,大笑着往门口走。背上的莹庾眼中的世界早已颠倒,在她模模糊糊看到的那个宅院中,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在放声大哭自己逃过一劫,他们有的奔向了她爹,有的则忙着找寻自己在意的人。

他们忙碌着、庆幸着,狼狈地彼此搀扶着,却没有一个人往她这里看上一眼。

一个都没有。她爹也一样。

莹庾惨笑着闭上了眼睛。她是该闭上眼睛了,不,或许该说她的眼睛一直都是闭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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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和自己入洞房的应该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沈归,可最终她的清白还是毁在了半路杀出的这个响马身上了。寻死两次也没死成的莹庾冷静下来后,静静去想沈归说过的话,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曾道:我担心的只是这隔年日久的分离。

或许连沈归自己都未曾想过,此言终会一语成谶。

这嬉皮笑脸的响马见莹庾不再寻死,竟然乔装打扮一番,带着莹庾又回了边陲小城。

“女人嘛,都会寻死觅活一阵子,过了这阵子就踏实了。”他一路说着这种风凉话,一幅见多识广的模样,莹庾根本不曾理会他。

“别不高兴啊,带你去看点有意思的吧。”

有意思的?莹庾万万没有想到,响马口中有意思的竟然是她自己的出殡。莹庾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着属于她的那副棺木被一路抬出了城。

“可怜啊,听说这位州府小姐才芳龄十七啊,就遭了歹人毒手,肠子都出来了,惨哪……”

“现在的响马真是无法无天,就算咱这是边陲,出了这么大的事也该派人来查啊。”

“可不,连州府家都被杀成这种惨状,咱们普通百姓可怎么活呀!”

“查,怎么不查,没看近期都宵禁了吗?”

莹庾就在议论纷纷的百姓身后,仿佛在听一段天方夜谭。宵禁,又有何用?杀人的歹人就在眼前,可所有人眼睛都瞎了。他们看不清谁是凶手,他们在意的是州府家数不清的棺材,那是他们议论纷纷的谈资。

“行了,如今你死都死了,估计这会儿都抬出城寻山埋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这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一张脸,此刻却在对她笑着,令莹庾觉得这世间的荒唐事也莫过于此了。

不过报应来得很快,不过两个月之后,屠戮她全家的这个响马就在一次围剿中被杀了。他死的时候眼睛瞪得很大,似乎没有想到过,自己也是会死的。

或许,他瞪大了眼睛,是因为看到了逃跑的莹庾。是的,趁乱莹庾逃走了。

她一个女人孤身上路,走上了一条颠沛流离的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