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呼吸很重,很费力,缺少收控自如的无声与轻缓。她似乎很疲惫,即使侧卧,脖颈也完全无力地软软垂下。如果不是刚刚听她发出声音,就看眼下这样的形容,会觉得这人已命不久矣。

她的姿势未动,声音却缓缓传来,顺着亭中无法聚拢的风,听出了一丝飘渺,“叶公子,你很安静。”

千叶盯着她软弱的脖颈,放低了声音,彷如贴耳细语般,“怕惊扰到夫人。”

虢华夫人低低笑了声,那声音很微妙。似乎欢喜、似乎嘲讽,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叶公子,你的礼物我收到了,你有心了。”她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千叶坐到她对面的石凳上,“我太倦了,不想动,但又想看着你说话。”

她慢慢解释着,直到千叶坐下来为止。千叶静静打量虢华夫人,她背影瞅着慵懒,可面上却十分精致。不仅上着妆,而且妆容很浓。精细的眉,阖着的眼,丰润红艳的唇。她说想看着千叶说话,但其实她始终闭着眼没有睁开。

“夫人,你累了。”

虢华夫人嗯了一声,“但是睡不着,所以你陪我说说话吧,但我没力气说,你说吧。”

千叶似乎特别有耐心,“夫人想听什么?”

“三万五千两。”她笑了笑,“就说这个吧,这可不是小数目了,想必赢得过程十分精彩。”

千叶道:“夫人昨夜不是在赌坊吗?想来过程如何,早有人细细禀告夫人了,那么夫人想听的是我为什么可以赢,对吗?”

虢华夫人点点头,“叶公子,你知道我这么倦了,为什么还要和你说话吗?因为你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解乏。”

“那为了不让夫人过于劳神,我就挑要紧的部分说好了。”千叶的目光缓缓滑过虢华夫人浓妆艳抹的一张脸,落在她脖颈上微微凸起的血脉线上。

“此局关键是在四围赌坊对面宴雅楼那个跑堂伙计身上,我注意到他会给四围赌坊拉客人兼传递消息,所以利用了他,让他透露给赌坊,即使赌坊出千我也无所谓,因为我有必胜的把握。”

虢华夫人喃喃道:“必胜的把握?这确实挺有意思的,即使对手出千,你还是可以稳赢,嗯,想必任何一个人都会相当好奇的,同时也会加倍观察和注意你的一举一动。”

“诚如夫人所言,在赌坊的人关注我时,我一路都在赢,小赢,一局赌资不多,即使输了其实也无所谓,但我一直都在赢。按照我和跑堂伙计之前说的,我告诉了他可以让我赢的,是我身边的什么人,所以我相信,我和我的人在一路赢的过程中,所有的动作都不会逃开赌坊众人的眼睛。原本做这一行的,最贼的就是眼力了,这我根本不用担心。在他们随着赌局增加,越来越肯定我的方法和套路后,主动对我提出赌妻。这种挑衅,是个男人就必然咽不下去这口气,所以我理所当然接受了五公子的赌局。”

听到此处,虢华夫人的睫毛抖了抖,她似乎想要睁开眼,但最终还是没有。她控制自己闭着眼,点点头,示意千叶继续。

“五公子的赌局是三局两胜,他没有用一局决胜负,是我意料当中的事情。他需要亲身试验一下,他们刚刚的猜测。一局风险太大,毕竟输了可是一万两,不是玩玩就算的一百两。第一局,是我让五公子赢,因为我和我的人打手势在先,五公子却要先猜。他骄横惯了,觉得我让他是理所当然,但其实他已经入了我的局。他赢了,认定已经拆穿了我的把戏,所以第二局我赢了,他虽然气急败坏,却只认为是我运气好。其实至此,他已经输了,因为他犯了赌之一途的大忌。”

“赌之一途的大忌?是什么?”

知道虢华夫人看不见,但千叶还是微微一笑。风带起他的发丝,扫过他年稚美好的脸庞,“将输赢系在运气上,这种想法等同于将手中的剑甩给敌人,还主动将头伸过去。”

虢华夫人又是低低一笑,似乎心情奇好,“可我听说输的代价可不是一万两。五公子和你赌妻,你要五公子的一只手,五公子恨你狂妄,于是改赌注,要你一双手。叶公子,你赌得有点大呀,万一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