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徐掌柜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这个事,再被宫里谁怨恨上了。

李敏浅浅一笑:“宫里有哪个人值得信赖?”

没有,一个都不会有——

宫里人,每一个野心都大着,哪怕是个小小的答应,更何况那些拼死拼活坐到高位上的人。拼死拼活,皇后必须保住自己的后位,去除眼中钉。

而她李敏,只要想的是,五公主的药学从哪儿学来的,知道甘草有害,是普通大夫都不太可能知道的事,因此,上次在顺天府对峙时才有那么多大夫败下阵来。

隐隐约约,能看出,五公主好像与她娘能有些关系。因为徐掌柜后来都承认自己疏忽了,徐掌柜不是对甘草能让人中毒的事一无所知,是她娘徐氏教的。

五公主熟知药学,可皇后娘娘娘家她李敏去过,与卢氏亲自接触过,貌似光禄寺卿家的人,对于药理知识知道多少与老百姓没有太大区别。

李敏慢慢喝了口麦冬茶,道:“这麦冬不错。”

徐掌柜笑道:“二小姐名声大了以后,多的是药商想和我们合作。”

“嗯。”李敏低了声音,“我让掌柜到地里培养的药材,偷偷在做了吗?”

徐掌柜同样神情严肃:“在种了,二小姐再三交代的事,在下绝对不敢忽视。”

“那东西生长慢一些,你要防人偷,还得防止被野猪咬。”

“知道了,二小姐。”徐掌柜道,“都按照小姐吩咐的在做。别人只以为我们是在建房子,没有想到我们其实是在里面种药。”

李敏吃完茶,见时间不早,坐了马车回府。

下马车的时候,方嬷嬷带人在门口接她。李敏问:“王爷有没有在睡?”

“王爷在王妃走了以后,在书房里坐着,说是看看书,解解闷。”

知道他腿没好,而且被她说过以后,倒也学乖了些,不敢再随便跑出去。只怕伤情更严重的话,没脸面对她。

李敏走去书房的时候,只见他那些人,开始帮他在她耳边说起好话。

“王爷吩咐了厨房,做的都是王妃爱吃的东西,有板栗炒鸡,江南豆腐,韭菜炒蛋花。只等王妃回来后再一块用饭。”

李敏听他这样讨好她,心里却只是发虚。所谓无功不受禄,他这样讨好她,肯定有他的缘故。

想到他晚上注视她的那双眼睛,深深的,像是望进到她灵魂深处的眼睛。

前面门打开之后,她走进去,一眼看到了他坐在窗台边上的榻上,与公孙良生在对弈。而魏老,身材魁梧地立在他们旁边观局。

三人都是沉浸在棋局里抽不出精神,直到她走近了,方是惊觉。公孙良生急急忙忙走下榻,和魏老一同行礼:“臣参见王妃。”

李敏轻轻颔首。

魏老明显在兴奋劲头没有过,张口对她就说:“王妃是一人能抵千军万马,老臣钦佩至极。”

李敏问:“兵部的事情办妥了吗?”

“都办妥了。”魏老一字一句,对她十分恭敬地回话,“王妃交代的事,没人敢说不是。”

李敏听完,再抬头去看坐在榻上的老公。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老婆插手自己的事业。

朱隶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和魏老,没有出声的颜容,略带一丝严肃,眼光却很温和。

看得出来,这事儿是他默许的。

那是,都是他的人,如果没有他默许,那些人怎敢真瞒着他听她的话做事。

“让厨房可以准备饭菜了。”朱隶对方嬷嬷说。

方嬷嬷应了一声出去后。

朱隶伸出手,让李敏过来坐,道:“母亲出门去会旧友。理儿今日说是在外有事,不回来吃中饭了。”

李敏坐在了公孙刚才坐的位置,低下眼睛一看,能看到他们刚才下的棋。

按照他们的想法,李敏像是一个万能的女子,什么都会,会医术,会打一套奇妙的从未见过的拳术,略懂兵器。因此,下棋,这样浅陋的东西,李敏肯定也会。

公孙良生让到一旁,只等李敏接了他的手,把这盘棋下完整了。所有人都很期待,她再次发出奇迹。

李敏抬头时,突然发现所有人的眼光都等着她拿起棋子,头瞬间就大了。

这些古人下的是古代围棋。围棋这种东西,在现代李敏根本没有怎么学过,只能说略知一二。古人对下棋这种东西却是深有研究的。

现在,如果突然说自己不会下棋,八成不会有人相信。李敏硬着头皮,想着反正这局棋,下完也就完了。

她手执棋盒里公孙拿到白子,往棋盘上一放。

魏老直率,惊呼一声:“这?!”

好一招出其不意!怎么看都是一步臭棋。

她故意的?!

坐在对面的朱隶神情微肃,十万分戒备,生怕被媳妇小看了。结果,几步下下来后,发现完全不是那回事。

魏老都感觉到哪里不妙了,转过身偷偷与公孙耳语:“王妃不会下棋吗?”

公孙良生用袖管捂着嘴巴,只是掩饰咳嗽。

要是李敏真不会下,要头大的人是朱隶了。

朱隶是头大了,眼看媳妇这个棋越下越臭,真是高手的话,会很快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不会下完全盘就自动认输。像不懂棋艺的人,才会一路下到底,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输到天涯海角去了。

现在不是李敏硬着头皮了,是朱隶硬着头皮陪她下。

他是真心讨好她,想费尽心机让她不要输的太难看。但是,很快他发现,比起赢高手,要装作下输给她更难。因为他哪怕故意下错一步棋,她都能比他下出一步更臭的棋。

到了尾声,所有看着棋盘的人都呆了。

朱隶赢的这不是一丁点儿,是赢了有三十目以上。简直惨不忍睹的棋局。

魏老那掌心拍住了额头,眼角望过去公孙已经是趁机开溜撤了,赶紧蹑手蹑脚三两步跟上。

“输了?”李敏不怎么在意输赢,想着和古人高手过招也不错。

比赛贵于过程,不是结果。李敏很享受。

看她心情好像输了更高兴,朱隶心里头犯愁了:莫非她这是强颜欢笑?

“王爷,再来一盘如何?”李敏感觉第一次尝到了下棋的快乐。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的棋艺水平其实和她差不多,虽然最后结果差了很多。

朱隶真心想讨好她,不希望她强颜欢笑,答应:“好。”

于是,夫妇俩再来一盘。

这次,朱隶从一开始让棋。

半炷香以后,由于李敏下的很快,棋局很快结束。

朱隶又赢了她三十几目之多,相当于他几乎没有进步能输给她。

在窗户外面偷听情况的魏老,摇了摇脑袋:“王爷对王妃真狠。”

公孙良生只知道朱隶心头要哭了:这样都能赢!他的王妃下的臭棋该有多厉害,举世无双!

“再来一盘!”朱隶摩拳擦掌,铁了心,不信自己下不输她的臭棋。

李敏扫了他脸上一眼,锐利的眼神洞穿了他的心机,脸上一黑:“你是不是故意让我?”

朱隶愣了下之后,立马否决:“本王绝对不会做这种非君子之事。”

李敏狐疑的眼神,在他脸上扫了几眼。

朱隶道:“这样吧,如果本王有让棋的嫌疑,让你赢了,本王的东西随你挑选。小赌怡情。”说着,朱隶让人把他一盒子的藏品拿了出来。

打开盒子后,可以见里面放了些他喜欢的鹿角扳指之类。

李敏肯定不稀罕他的东西,哪怕里头放了金银财宝。不过他这样一说,反倒激起了她下棋的野心。难道她就不能赢他一回?他不是一样经常下错棋吗?

“好。”她爽快应道,“倘若我赢了的话,王爷也可以在我的东西里面随意挑选。”

眼看这对夫妇两人之间玩大了。念夏把她的藏品同样搬了出来。

锦盒打开,里面有她戴过的耳环金钗等器物。

朱隶扫过她秀颜上那双亮晶晶的乌亮的大眼睛,极少见到她如此兴致,心头不禁一乐,倒是忍不住想逗逗她了,说:“倘若王妃赢了的话,是不是可以给本王做一件事?”

“做什么?”李敏想不出他会让她做出什么事,以大叔性情,不会想着让她做坏事,于是一口答应,“行。本妃赢了高兴,当然愿意给王爷做件事。”

赌约成立。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助她也,这回,她赢了。

李敏高兴的时候,一下子忘了他让棋的嫌疑,只问:“王爷想要本妃送王爷什么,王爷尽管开声。”

他那双眼睛,早已笑吟吟地深沉地锁住她的秀颜,道:“本王只要王妃亲本王一口。”

什么?!

“王妃想亲本王哪儿都可以。本王愿意给王妃宽衣解带。”

李敏脸上顿时像升起了把火,不用想,都知道自己是中计了。她一双杏眸十足地瞪了瞪他。

他却只是慵懒地靠在了坐垫上,一副闲情逸致地摆出脸等着她来亲,吐出:“王妃要愿赌服输。”

从没有想到赢了还不好的。李敏咬着牙齿,突然抓住他一只手指,在他指尖上用嘴唇点了一下:“亲完了。”

朱隶收回手指看看她亲过的痕迹,真是浅得,不知道有没有沾上她嘴唇。

“怎么,王爷不是说亲哪儿都可以吗?”

“是亲哪儿都可以,可是这算亲过没有?”朱隶的口气里分明郁闷。

“不用说了,肯定是你让棋了!”李敏回头想起他让棋的事。

“王妃既然认定本王让棋,王妃只要让本王赢一回,可以证明本王让棋了。”他深色的墨瞳里锋芒一闪。

下输吗?这个有什么难的?谁不知道她最擅长输棋了?

“好!”

从这一刻起,李敏才知道自己真是栽在一个棋艺高手高高手手里了。别说下赢,想下输都难以上青天,十盘下来,她都是赢的一塌糊涂,连自己怎么赢的都不知道。

听着他在对面慢条斯理地说:“王妃棋艺精湛,本王只能佩服的五体投地!”

去你的!

李敏只差把棋盘掀起来,直砸到他那张欠扁的脸上。

到时辰了,方嬷嬷带人送了午饭进来。几道精美的菜式,都是她喜欢的,平常让厨房的人照她说的尝试做的。

在他们夫妇吃饭时,宫里打探消息回来的人,由于尤氏不在,只能到他们夫妇俩这里回话:“王爷,王妃,五公主的案子结了。十六爷受伤一事,终究是报到了玉清宫。”

当初,朱璃和朱济是先赶着到玉清宫向万历爷禀明情况。由于朱璃半路有事,只委托了朱济一个人过去。

朱济不知道为何缘故,后来半路打道回府,没有和万历爷说。庄妃也有意瞒着。到现在,因为中秋节花灯会在万寿山上要摆宴,众皇子都必须出席,这事儿盖不住,也就有人和皇上说了。

“皇上怎么说?”朱隶问。

关于弟弟有可能牵涉进这个事儿,他略有耳闻,首先,他不信他弟弟会傻到去让十六摔断腿。

“皇上貌似什么话都没有说。毕竟五公主的事刚过。”

“待观察一阵。”

李敏只知道这摔断骨头的事可大可小,要看骨头怎么个断法,两头齐断的,预后比较好,要是神经出了问题,将来变成瘸子都有可能。现在庄妃不闹,是十六爷看起来问题不大。

可见,十六爷伤的也不算重。

这事儿暂且先搁置一边。

中秋节到,宫里为了尽快散去五公主的哀思,据闻,在万寿山上摆了千张筵席,不止邀请皇家自己人以及文武百官,还有外国的使臣。

东胡人,也派了使者过来。

尚书府里,除了期待中秋花灯会,更期待的是李敏回门。可是,李敏书信一封回府说,夫家府中繁忙,既然上次王氏有喜她回去过一回了,也算是回门了。言外之意,她不来,朱隶更不来。

王氏的算盘落了空,想想都不甘心。再有宫里自己大女儿来了信,貌似想让她先代为试探一下。

仔细嘱咐了绿柳,让绿柳带人过去。

尚姑姑在护国公府里提前先知道了消息,知道王氏这回真是打算下狠手了,有些着急,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意思。

李敏只知道她像是心神不宁有话要说,找了她问话。

尚姑姑跪了下来,言语之间略带婉转,说:“大户人家的姑娘嫁过去后都是这样的,必备一两个丫鬟,随时可以开脸送给姑爷。可能夫人听说至今二小姐身边的丫鬟都没有开脸,生怕姑爷不喜欢,所以,想再送两个给二小姐。”

她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种事。

李敏感到好笑:“母亲以为她送来的丫鬟能比得上我自己选的丫鬟吗?”

尚姑姑不敢言答。

李敏眼神一厉:“如果府中来人,不用带到我这儿来,直接赶出去。告诉母亲,有本事,到顺天府告我善妒。”

王氏怎么可能为这事到顺天府告她。要为这事开口的,也是护国公府,不是尚书府。

尚姑姑心领神会。

王氏在府里一头气,一头,却微扬起了嘴角:果然,是女人,都过不了这关。否则,怎么有说,最毒女人心,因为只有女人最了解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