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家先拜谢隶王妃了。”公公双膝跪下对李敏行大礼,李敏这是先救了他的脑袋。

时间局促,李敏匆匆进了尤氏的房里,也不管尤氏对她还有什么意见,进去的时候,顺便把那个周御医叫来,吩咐:“我等会儿告诉你怎么给靖王妃下针,你听着。”

周御医不敢说拒绝,那双滑溜溜的眼睛看着李敏,是默默起了偷师的念头无疑。

李敏的医术在太医院里,一直都是能让人感觉到一股神秘。

进到了尤氏房里,免去了其他闲杂人士,李敏没有给尤氏看病,只是先问起了喜鹊:“夫人是不是吐过?”

喜鹊的惊讶显而易见,随之屈下膝头答:“回大少奶奶,夫人有没有吐过,奴婢其实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夫人房里的痰盂是多了许多吐物。”

连吐,尤氏都是偷偷地吐,不给人看见,可想而知,这招是谁教的。还能是谁?女菩萨呗。

“夫人吃了什么神药?”

李敏这第二句问话,直接让在旁听的尤氏彻底崩溃了。这个儿媳妇,轻而易举拆穿了白素晴教给她的两个把戏,这样的话,女菩萨还能是女菩萨吗?

喜鹊更是钦佩起李敏的料事如神,直言:“是的,大少奶奶,四小姐给夫人留了一点药,说是神药。”

“应该叫不是神药,是神土吧。”

尤氏重重地闭上了眼。确实,白素晴让她吃的那东西,说是上天神仙赠送给她的东西,很像泥土。可是,既然白素晴说了这是神仙的东西能治百病,治好了许多人的病,她也就真把泥土当神物吃了。

由于尤氏把泥土都吃光了,所以喜鹊没法把白素晴留下来的神土拿给李敏看看是什么东西。即使是这样,李敏心里大致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没有给尤氏把脉,只是看了尤氏的脸色四肢手脚,以及舌头,李敏仔细告诉周御医接下来怎么给尤氏扎针,然后,告诉念夏拿来她平常用的哪个方子去徐氏药堂给徐氏抓药。

这番事儿交代完之后,外面皇宫里的公公刚好数到了十。

在李敏做这些事的时候,还真是四周没有一个人敢插嘴的。都知道,都听说他们的大少奶奶给人治病很厉害,可是,亲眼目睹对这府里很多人来说真是第一次。

所有人,看着李大夫的目光里,只余下了:钦佩两个字。

李敏要跟皇宫里的公公一块走时,见着丈夫从后面跟出来,不得回头说一句:“王爷留步,留在这里陪夫人吧。”

朱隶未答声,朱理在后面叫着:“大嫂,让大哥陪你去吧。要是大嫂在宫里出什么事回不来,全白搭了。”

这话,其实是这两兄弟叫给尤氏听的。

确实是,如果尤氏再有什么事,李敏在宫里出不来,尤氏照样得死。真不如朱隶陪着她进宫,可以适时带她出宫。

李敏不管这两兄弟出何目的这样说,反正,达到了他的目的。

走上前一步,他那只练过铁砂拳犹如铁钳的手再在她皓腕上一抓,又没有分开了。

李敏猜想,大叔很喜欢牵人手,否则到哪里只要有机会,大叔总喜欢抓她的手不放。

两个人疾步坐上了马车,在夜色里再次向皇宫里进发了。

储德宫里,早已乱成了一团。因为十六爷,晚上突然开始没有吃饭,然后吐血。那一口口的鲜血,直接把庄妃的魂魄都吓没了。

太医院的太医们,有点本事的,都被急招来了。王兆雄是逃的快,学习鲁仲阳,说自己刚好下午扭到了腰,来不了皇宫。张恬士下午在太后宫里刚放过话,晚上十六爷即出了事,太后这张脸,丢到西伯利亚去了。想厚脸皮去找张恬士时,这只神出鬼没的老东西,又是无踪无影了。

万历爷听到储德宫传来的消息时,也知道自己错了。赶紧,让人用大轿,抬着去请鲁仲阳出门。

鲁仲阳被八人大轿抬到神武门时,正巧遇到了坐着马车前来的李敏。

这只老狐狸摸着胡须儿,冲李敏咧开牙齿:“老夫见到隶王妃,感觉这个腰,折了也没有关系,因为心头踏实了。”

李敏回敬道:“鲁大人的医术,据说是皇上的首席御医。本妃这个三脚猫功夫,从来只会治下面一群小虾。”

“隶王妃真是谦虚。”鲁仲阳两只黑亮的小眼珠在夜里闪闪发光。

在他们两人身边的公公,给他们两人跪下磕头,说:“隶王妃,鲁大人,储德宫里等两位已有多时。”

“等老夫做什么?不是有女菩萨吗?女菩萨下凡,死人都能变活人了。储德宫的娘娘请错人了。来,隶王妃,我们回去。”鲁仲阳向李敏招招手。

李敏微笑不语。

皇宫里的太监们,团团围住鲁仲阳,哭爹爹拜奶奶的。终于,在储德宫的那位主子听说迟迟不愿意进来的大夫之后,庄妃只得亲自跑了出来,冲鲁仲阳下跪:“请鲁大人高抬贵手,救救十六爷吧!”

说着,庄妃那两把泪水都哗啦啦地往下掉。

鲁仲阳那一双冷漠的小眼珠子,对着庄妃那个哭如泪人的面孔,只是还是冷漠。

宫里的把戏,他看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能不知道这些做主子的,哪天想变脸就变脸。庄妃今天能给他下跪,明天可以和万历爷说要砍他鲁仲阳的脑袋。

大夫真是不好当的。倘若没有一技之长旁身,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条命了。而且,多的是前仆后继的人,抢他这个饭碗。

对此,鲁仲阳看向李敏的眼神里多出了几分深沉。

大夫天下多的是,真正能让皇帝都忌惮的神医,可能就没有几个了。

“娘娘,你求错了人。老夫虽然说医术尚可,是治皇上的病可以,论治后宫其他人的病,貌似都没有其他御医强。之前,不是有人救过十六爷一命吗?”

庄妃那是更无脸面对李敏了。因为都知道大夫最忌恨自己医过的病人请另外的大夫看,那等于是对大夫最大的不敬。

倘若李敏之前没有能治好十六爷,那是李敏的错,庄妃再找其他大夫没有错。可是,李敏治好了十六爷,庄妃偏偏再去请其他大夫,那就是庄妃的不对了。

这点,其实触犯了李敏给人看病的原则。所以,李敏进宫,是为自己澄清来的:十六爷的病,她是断然不会再给治的了。

鲁仲阳既然都开了这句口,李敏趁此表态:“十六爷的病,臣妾是给其看过,但是,臣妾给人治病,曾经预先说过,倘若病人不再信我,本大夫不会再给病人治病。因为这对于彼此无益。”

不信大夫的病人,再吃大夫的药,心里作梗,怎能治好。

庄妃立马给李敏磕头:“这事儿,这事儿真不是本宫主张的。”

“不是娘娘主张能是何人主张?”

庄妃说:“这事儿,是太后娘娘和皇上都同意的。”

也亏了这个庄妃吃了豹子胆,关键时候把两尊大佛请出来给自己挡驾。

皇宫里,一样焦急等待消息的太后,在听说李敏在门口不愿意进宫给十六爷看病以后,重重地拍了桌子。

她两侧陪太后坐着的嫔妃们,齐齐从椅子上下来,喊:“太后娘娘息怒。”

大家这时候想的都是,太后要对李敏发脾气了。

哪知道太后怒的是:“好个坑蒙拐骗的女菩萨,把哀家和哀家的十六爷害的不浅!”

众人顿然才发现,原来这把悬起来的刀,是要悬挂在太常寺卿家的头顶上了。

万历爷是拟了道圣旨,准备抓白府的人归罪。

鲍伯为了自己的学生,在万历爷面前进言说:“是不是假的,请皇上再明辨是非。”

“十六爷都吐血了,你还能说她不是假的?”万历爷瞪了瞪他。

鲍伯道:“皇上,但是,之前,给她治好的百姓确实有很多。而且,四公主到现在不是都没有大碍吗?十六爷吐血,说不定是之前的药不对。”

之前的药不对的话,是李敏的错了。

万历爷坐回到了椅子里,手指拿着眉角开始琢磨哪儿出了问题。四公主福乐府上,确实没有听说福乐接受女菩萨的发功以后有病情恶化的情况,福乐是病情一直转好。而且,据说,福乐不是第一次请女菩萨给自己治病,是之前都有过了。每次女菩萨都给福乐治好了。

说白素晴完全是假的,需要拿出证据来。

“这样吧,请隶王妃、鲁大人、以及太常寺卿白大人带自己府上的四小姐过来朕面前,朕亲耳听听他们都是怎么说的。”万历爷决定来个当面对峙,看谁说的过谁。

白府的马车早已准备妥当了,只等宫里消息出来,立马由白大人带白素晴进宫。为了力撑白府四小姐,四公主福乐居然也自作主张从自己府里同时出发,入宫给皇帝看看女菩萨怎么治好自己的病。

鲁仲阳听到玉清宫里的公公带出来万历爷的口信之后,抚着小胡须对着李敏笑了:“还是隶王妃高明,没有着急答应庄妃娘娘。”

在旁听着的庄妃脸色一僵,她这会儿一块糊涂了,不知道万历爷葫芦里卖什么药。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女菩萨把她的十六爷治坏了。要不是女菩萨治坏的,能是谁?

白府疾驰来的马车,四公主坐着快车来到,像是解答了庄妃的疑问。

只见,那四公主福乐先一步抵达了宫门,下车见到一群人都站在那儿,尤其远远能看见李敏和朱隶并肩站着的身影,福乐神情一漠,微微抿着像是出鞘锋芒的嘴角,走到庄妃面前,说:“庄妃娘娘。”

庄妃看到她精神很好,心头也是一惊,问:“四公主的病好了吗?”

奇怪了,十六爷没有治好,可是,福乐是被女菩萨治的,只有女菩萨治好了福乐的病。

“是的,本公主的病是白府四小姐,天将大仙女菩萨治好的。本公主记得,那时候,真亏本公主没有被某人治了,否则,如今要和十六爷一样了。十六爷如今的病情,让本公主也实在忧心不已,所以,必须亲自驾车过来,在皇上面前都说清楚了,不能让十六爷再中了某些人的道。”

是谁都能听出来,福乐的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对向李敏。

鲁仲阳看着好戏不说话,偶尔微微拧了拧两道白眉。

庄妃早被福乐这番话吓坏了。如果福乐的话是真的,她刚才岂不是磕头又求错了人。

李敏感觉自己开声不开声无所谓,要说福乐的话让她能醒悟到什么的话,只能是一个:原来这个四公主,早就知道白府四小姐想嫁到护国公府。或是说,这条红线,是四公主有意给白府牵的。真是如此的话,这个福乐公主,对于她老公,那个处心积虑简直天下无敌了。

福乐这个谋划,该有多年了吧。因为,尤氏物色中白素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是她李敏被指给护国公府之前的事了。

这样一来,这个四公主与白府交往已久,吃神土,八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李敏回敬给四公主的目光,倒是要生出几分“同情”出来。

福乐被她的视线刺到一愣。为什么,此刻李敏表现的越平静,让她心头哪儿越是着慌。究竟这个病痨鬼是怎么回事,不靠神土,能怎么突然变神医的?

夜里,第二辆马车到了。

白府四小姐,在夜风里穿着一身飘飘若仙的白裙,颇有仙子的神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乎每个人,都对她纤尘不染的仙姿目不转睛。李敏心里想,婆婆这个挑人的目光原来是这样来的。按理说,这个白素晴,是长得有些姿色。不过,尤氏看中的,应该是白素晴那幅娇滴滴的乖乖女姿态。

白素晴迎着风轻咳一声。皇宫里的公公听见她咳嗽声都能软了骨头,说:“有请各位大人、公主、王妃,进玉清宫。”

一群人,想着怎么先后秩序移动时,夜风里,听着一个男子的嗓音轻柔地说:“把这披帛披着,进了里面,有什么事,我都在外面。”

福乐回头,直直的目光,像是盯在了男子脸上,四驸马的身影被她抛到了后脑勺。

白素晴只要看福乐的目光,都可以猜到那男子是谁了,这一眼望过去,无疑,那传说中犹如魔鬼的男子现实中是另一张美貌的面孔,让她两眼一睁,露出逼人的光亮。

只是,那男子像是谁都看不见,只仔细地握住李敏的手。

福乐的手指捏成了拳头。白素晴眼光里射出一道亮光,对着李敏的侧颜。

李敏长的不叫倾国倾城,只能叫做秀丽。

白素晴不理解,朱隶看中李敏哪儿了?在她白素晴被誉为女菩萨时,李敏在尚书府是个病痨鬼,当了十几年都没有变过的病痨鬼。当初,尤氏让人到他们白府议亲时,也是有提及,说是生怕李敏这个病痨鬼没有办法给护国公府生孩子。

没能生养孩子的女人,还能叫做女人吗?

作为男人,会不担心自己后继无人吗?这个李敏,迟早是要被赶出去的命。到时候,姨娘扶正,不也是垂手可得的事情。

白府其实在尤氏让人来议亲时,早就都谋划好步骤了。怎么能舍得她白素晴去人家府上委屈当姨娘?

一群人,前后走入了玉清宫,万历爷在一间暖房里等着他们几个进来。一串人进去之后,按照规矩下跪请安。万历爷喊了平身,开始论治是谁的对错了。

福乐照之前对庄妃所讲过的台词,亲自给万历爷上演女菩萨给自己治好病的经过。

可是,万历爷不像庄妃那样好糊弄。只见万历爷脸上毫无表情地听完福乐的话后,却是在福乐眼周的浓妆上锐利地扫过了几眼,皇帝的眼底浮现了些厉色。这倘若不是皇帝身边的人,很难以察觉。

鲁仲阳察觉到了,谁让他伴君都多年了。万历爷的病,最虚弱的时候,都是他给看,给治的。为此,这只老狐狸知道自己这次又走对路了。

眯眯黑亮的小眼珠子,看到李敏那儿。

李敏收到了老狐狸的眼神,对老狐狸照常爱理不理的,因为知道宫里从来只有见风使舵的人,没有真正的盟友只有暂时的同伙。

“隶王妃,你对十六爷、四公主的病有什么见解?朕都知道你之前给他们两个看过病。”万历爷问。

福乐一听这话,先抢着说:“父皇,女菩萨先治好了女儿的病,皇上不先问女菩萨吗?”

万历爷一个眼神,扫向自己女儿。

福乐闭上了嘴巴,能感觉到万历爷这个眼神有些让人害怕。

李敏想,万历爷虽然夸过这个女儿,可俨然只顾着宠了,忘记了怎么教诲这个女儿,现在万历爷可能心留都在后悔这个事。

“你说,隶王妃!”万历爷带了些怒气,针对的是福乐。

福乐恼怒地咬着下面的嘴唇。

白府的人,目光里突然都多了一丝不镇定。

李敏道:“皇上英明,皇上应该都知道白菩萨神土一说。”

白菩萨神土?什么东西?福乐一愣。

白大人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慌张,目光望向自己女儿。白素晴镇定地摇摇头,坚决否认。

“是。”万历爷道,“以前,朕下江南游玩时,曾经路过某地,见那里的百姓,都用神土当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