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拜访魏府?”林氏那瞬间,像是没有回过神来。

朱庆民把鸟笼子交到管家手里,伸手逗起了画眉。在冬天气温低的时候,鸟儿看起来是精神不振的模样,逗了会儿,不见画眉精神些,朱庆民高兴的兴致有些受到了打击,让管家给新买的鸟笼子套个御寒的厚实的棉套子,再挪鸟儿,接着走进门里。

花厅里,两个眉清目秀的丫鬟,在大理石桌上摆放了一桌精致的早饭。林氏等男人坐了下来以后,回身吩咐身边的婆子拿着库房钥匙去取东西。

如果真要去魏府拜访,两手空空去肯定是不行的。

朱庆民在旁听见,说道:“要拿,拿上回乔老爷送过来的那只锦绣财源的六角花瓶子,魏府里的人,虽然说都不是什么读书人。但是乔老爷子那只花瓶子,上面有四君子的题诗。魏老爷子,对文雅的东西摆在屋里装门面是有的,哪怕魏老爷子不喜欢,我记得,魏府的大少奶奶,对这类东西也是很喜欢的。”

林氏本来就对曾氏有些意见,见朱庆民现在提到曾氏,一方面,心里的不忿气还在,另一方面,心头的那股虚,有点儿冒头。

昨儿没有和曾氏打招呼,赌了一口气,直接让人把人送过去了。结果,曾氏究竟是高兴她赶着送姑娘家过来,还是说会气她没有事先打招呼,曾氏之后并没有派人过来这边传话,林氏心里头就此肯定是要有些怀疑和打鼓的。

或许,曾氏是高兴她到底是屈服了昨日的胁迫乖乖把人送来了,但是,想着她做事不打招呼到底是赌了一口气,所以,摆着面子,干脆先冷落她两天。等魏老四死了以后,曾氏最终,是要感激她的。

林氏这样胡乱地想了一通。因此,她是更希望等曾氏先拉下面子到她这里感激她,好过她现在热呼呼地把人送过去以后,还继续给曾氏贴热脸。

要说自己老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说是要去魏府拜访。

吃着早饭的时候,林氏试图探问老公的想法,细声问:“老爷为何今早要赶着去魏府拜访?”

“怎么?你昨日都把亲侄女送过去了,我们能不过去?”朱庆民嚼着富得流油的饺子,对她的问题感到不可思议。

林氏心头一个戈登,老公这是不知道,她弄了个丫鬟代嫁的事。不过听朱庆民这个口气,八成是怕她表侄女后悔了,所以,赶着上魏府安慰安慰新娘子的意思。

“其实,老爷多虑了,能嫁魏家四少爷那种英雄好汉,谁家姑娘不都赶着上门。”林氏用力压着心里的虚慌,说。

朱庆民听她这话,看来很是满意,眯眯笑着说:“那是的,魏家只剩这个四少爷,而且,谁不知道魏老最疼这个四少爷,毕竟是家中老小,魏夫人死前有留过话给魏老的。”

要不是贪着这点,她当初,也不会想尽法子去巴结曾氏搞了这样一门亲事。结果,哪里知道把自己表侄女害惨了。只能说,人家老四没有这个福气活到娶老婆。她这把个丫鬟送过去,算是仁至义尽了。

消除了疑心的林氏,陪朱庆民吃完了早饭,两夫妇,一同坐车,前往魏府。

马车到了魏府的时候,见魏府大门是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变化。林氏心里就想,莫非这个魏家老四还没有死?有可能是的,所以,大门没有换成白灯笼。不知道喜婆有没有按照她吩咐的,把那个丫鬟控制住,可千万不要提早露馅了。

魏府的人听说他们来,却也是非常殷勤,道:“老爷子,大少爷二少爷他们都在,请两位到大堂里。”

林氏和朱庆民,带上了礼物,走到了魏府招待客人的大堂。

魏老爷子在和三个儿子说话,主要是叮嘱几个儿子不要再轻易鲁莽上了人家的圈套。等听见脚步声,魏老马上收住口,起身迎客。

朱庆民走在前面,拱手对魏老道:“真是可喜可贺,之前,所有人都还在担心魏家四少爷的伤势,魏四少爷果然是福气中人,老天爷庇佑,让其转危为安。”

林氏,吓,猛的倒抽口冷气:什么?!

魏家老四没有死,而且好了吗?

为什么她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魏老和魏子清对此,一样有些吃惊。魏老谨慎地问:“奉公伯是从哪里听说的?”

“知道,都知道,这事儿,魏府不想急着对外宣布,怕事情有变,为的是四少爷好。”朱庆民性情倒也爽快,一丝不漏,全托盘而出了,“实际上,是今早上,我在城里为我那只画眉找鸟笼子的时候,无意中逛到了城东那家金饰店里,听店里那个老板说的。”

“金店的老板怎么知道的?”

“他说,是听你们魏府的人说的,消息蛮可靠的。因为知道嫁到魏府的是,我们家夫人的表侄女,昨天送亲的队伍,闹的全城都知道了。金店的老板原先,还替我们侄女揪把汗。”

“奉公伯和伯夫人不担心吗?”魏老等魏府的人,趁机像是想打探奉公伯府里的真正想法,毕竟不是所有人家都能这样大方,把自家女儿送过来给人家冲喜的,搞不好可是要当寡妇的份。

“担心?”朱庆民一笑,“说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不过,对这事儿,我和我夫人肯定是支持的。毕竟,想想我们王爷王妃,当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林氏好像,才想起了李敏当初嫁朱隶时,朱隶可是听说死了的。这样说,他们如今的王妃,隶王妃,是比任何人家的姑娘都英勇,直接嫁成了个寡妇都不怕。

如此比下来的话,她家表侄女给魏府冲喜,貌似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了。林氏的心头是有一点打击,本来她还指望这件事能给自己扩大点名声和影响力。

想老公现在突然说起这个,莫非是不敢居功自赏,想拍下主子的马屁?

魏府的人,貌似都听出了朱庆民的意思。为此,魏老等人是有些后怕。要是昨日他们处理不妥当,当时朱隶都在魏府里听见了的话,恐怕,要拿魏府开刀了。

知道是自己媳妇惹出来这个祸端的魏子清,更是捏出了把冷汗的样子,恨不得回到房里之后对媳妇再来一顿斥骂。

毕竟谁不知道朱隶疼爱李敏,是疼到骨子里的那种。现在遇到和他们夫妇类似遭遇的事儿,必定很是关注。

魏老请他们夫妇俩入座,一边叹道:“昨儿,王爷王妃是正好在我们府里。我家四儿幸得王妃的妙手仁心,从阎罗府里把这条命捡了回来。同时,老夫已经责令儿媳妇曾氏反省了。让你们家把女儿无辜送过来冲喜,实乃不道德的行为。所以,王爷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和王妃一起,是坐在这里听我们把事儿弄清楚之后再走的。”

听他们说话的林氏,全身早已发了一身冷汗,哗啦啦的,像下雨似的,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老天!

魏家老四没有死不说,现在,可好了,王爷和王妃都在关注这个事,说明,这件事已经是引起许多人注意了。

对此,魏老是这样说:“昨天,你们家把姑娘送过来,我们不知道。对姑娘感觉很是愧疚。说好了,等老四的伤好些以后,马上重新补办婚礼。到时候,这个婚礼,必定是办的不会再亏待你们家姑娘的。全城百姓,会知道你们家姑娘嫁给我们老四,绝对是不亏的。”

魏老的嗓门大,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声音洪亮。是把林氏的心脏都要给吓出来了。

死了死了,还说要搞到全城的人来看新娘子。

林氏想,为今之计,肯定是要赶紧,赶在大家没有知道真相前,把自己的表侄女弄回来,把代嫁的丫鬟换掉。

可是自己家表侄女昨日怕变成寡妇,昨日匆匆忙忙是坐着车,直奔城外老家去了。一时半会儿,怕也弄不回来。

怎么办?

林氏的脑门子汗滴滴的,全是汗珠。

耳听魏老这话之后,魏府的人做事都是爽快,很快的,管家把要办婚礼需要的物品名单等之类,写成了帖子,交到魏老手里过目。魏老交给自己大儿子。魏子清过目以后,让管家拿给朱庆民。

朱庆民边看边点头。

堂内一幅和乐融融马上要办喜事的气氛,只有林氏脸色苍白,像纸一样随时要倒了下去。

终于,有人发现了林氏的脸色不对,问:“伯夫人是怎么了?”

“今早上,天气冷了些,好像受了寒。”林氏努力地撒着谎,如今,她潜意识里,只想溜之大吉。

魏府的人,纷纷表示关心。唯独朱庆民,听到她突然冒出一句好像要马上回府的话,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悦。因为朱庆民知道林氏那个身体是铁打的,大冬天都能抓房里的姨娘的小辫子,亲自抽打姨娘。林氏每次所谓的病,都是装。因为林氏装多了,好比喊狼来了的孩子,朱庆民早就不信了。

“你今早上出来,说是担心受寒,不是特意加了件新作的褙子,把裘衣都拿出来穿了。”朱庆民说。

林氏只听他这个口气,明显质疑,而且当着其他人的面,心里头蓦然恼火,想自己老公是不是死猪,居然听不出她装病的玄机,她装病肯定是有事儿不对。

魏府里的人,惊讶地听着朱庆民的话,再望到林氏那张满头大汗的脸,一时,有了其它的想法。

“爹,会不会其实奉公伯的伯夫人,对我们昨日对冲喜的新娘子没能及时迎接的事,还有些不满?”魏子彬悄声贴在魏老耳边说。

魏老心想,莫非真是这样?这个林氏觉得表侄女终究吃亏了,所以,想回去再想法子为表侄女讨价还价,再拿点好处。

这样说,这个林氏是不是太贪了?

不过说来说去,首先是曾氏的错,要不是曾氏去和人家提冲喜,人家哪能抓到这个把柄。

那躲在大堂窗外窃听的江嬷嬷,见着事情的苗头,向着曾氏吹,俨然对曾氏继续不利。嘴里咬了咬牙,想着幸好昨晚上她们把事情都摸清楚了,否则,真的是到头来,所有的亏都要由他们大房承担了,岂不要冤死。

江嬷嬷冷哼一声,站起身,整了整衣襟,接着,整理下表情,把冷冷的脸骤然变出惊讶的神色,一路直奔大堂里头,边跑边喊:“老爷,老爷,不好了!”

“什么事?”大堂里的人,只见江嬷嬷突然没有预料闯进来,魏子清赶紧上前一步,挡在江嬷嬷面前。

江嬷嬷冲到了魏子清面前,双膝跪下:“老爷,新娘子不见了。”

什么?

一群人突然听见江嬷嬷这句话,一时都二丈抓不到头脑。

“你慢点说。”魏子清维持着冷静的语气,道,“新娘子,不是昨日到了府里以后,被我们接到在西边的院子吗?”

“是,可是,奴婢今早上,奉了老爷子的命令去给林姑娘送早饭。老爷子不是昨日说了吗,要府里所有人,都务必照顾好林姑娘。厨房里,准备了最好的早饭,奴婢亲自提着食盒,到了林姑娘住的院子,结果,发现林姑娘住的房子里,不见有林姑娘。”

“不见?”魏子清疑问。

“是,奴婢仔仔细细地在院子里、屋里屋外,乃至府里其他地方都找了一遍,没人说,有见过林姑娘的踪影。”江嬷嬷字字珠玑,口齿清楚地说。

说到林氏的这个表侄女,因为之前林氏专程为了巴结魏府和曾氏,是曾经亲自把表侄女带到了魏府给曾氏过目。因此魏府里,有不少人,都见过这位林姑娘长什么样子的。

“会不会是,林姑娘上了茅房?”魏子昂好心地插上一句话问。毕竟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诺大的,有人管理的府里,说不见就不见。魏府并不是寻常人家,魏府里,保安措施更是不用说,家里很多家奴,都是习过武功的,小偷都不敢踏足魏府一步。

从综合方面考虑,只能说,这个林姑娘,肯定是一时走开,江嬷嬷可能刚好没有找到。

“没有。”江嬷嬷很肯定地摇头,“奴婢仔仔细细地全找过了,不止奴婢找,奴婢知道这事儿大,发动了不少丫鬟婆子一块找,都没有找到人。奴婢想,新娘子昨晚才进入魏府,四少爷病情才刚好不久,如果,新娘子出了什么意外的话——”

众人听江嬷嬷后面那句话,不禁脸色一变。对,这事儿,可大可小。但是,如果新娘子真的在魏府丢了的话,绝对是很大的一件事。

首先,这件事,已经不止是他们两家人的事了,昨日奉公伯府把自家姑娘送过来魏府的时候,可是闹到满城皆知的地步。

魏府,更是要担起整件事的责任。

当机立断,魏老负手,率先走出了大堂,其余几个魏家子弟,急忙尾随魏老身后。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大魏子清突然多了个心眼,回头看到奉公伯府坐在大堂里纹丝不动,道:“不如奉公伯和伯夫人一起来吧。或许林姑娘是怕羞,如果有亲人在,她会愿意露面。”

朱庆民没有疑心,立马站了起来。自己老婆的表侄女丢了,这绝对是一件大事儿,按理说,他们这些亲人肯定是要紧张的。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林氏没有动。

林氏拿着帕子按在脑门上,虚弱的像是快晕死了一样。

“夫人!”朱庆民生气地怒吼一声。

林氏真行,这个节骨眼上都来装晕,不想想是自己的表侄女不见了。

被老公这一吼,林氏打了个激灵,差点儿想瞪回老公一眼。

见魏家人,以魏老为首,都回了头看她,俨然都是起了些疑心。的确,本来自己家女儿不见了的话,最担心的应该是他们,但是现在林氏的表现完全不对头。要是里头没有问题,那才怪了。

林氏就此不得不站了起来,装作虚弱地拿帕子捂着胸口:“我这不是被刚才那个嬷嬷的话给吓得——”

众人听她这样说,好像面色才略有缓和,但是一双双眸子里,都藏了疑问。

林氏知道这会儿不陪这群人过去,真的是不行了,可能会先被人怀疑上了,所以,冷静地,走了上前,走到了朱庆民身后。

这样,一群人移步到了新娘子住的院子。

当时,喜娘还在屋子里安慰着那个代嫁的丫鬟:“不要哭,魏家人不见得把你弄过去给死人陪葬。再说了,这事儿办完以后,你以后在这个府里当少奶奶了,夫人都把你的卖身契撕了,你哪样是不好的?好处全给你占了。”

“要是四少爷死了,要把我弄去陪葬呢?”丫鬟脸上惶惶不可终日,两串泪珠儿从眼眶里落下来根本刹不住车。

“怎么会呢?我看这府里,到现在,都没有挂什么白灯笼,更没有棺材——”说到这儿,喜婆心里头也生了疑问。究竟这个魏府是怎么回事,不是外面都在传老四快死了吗?有人还说棺材都备好了,但是,昨儿她们进了这个府里以后,白灯笼棺材,一个都不见。

奇怪。要不是因为她按照林氏说的,必须看紧新娘子防止代嫁的丫鬟跑路,她早就在这府里打听打听了。

因此,江嬷嬷之前说什么送食盒过来,发现新娘子不见踪影,完全是瞎扯的。由喜婆亲自在这里看着门,没人能轻易进到新娘子屋里一探究竟。至于魏府那些主子,是有这个权利,可是,没有人怀疑到这个份上,又怎么会主动来新娘子房里。

等林氏跟着众人走到新娘子住的房子门口,忽然想到这一点时,已经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