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亲?”待到只剩下父子两个时,曹颙才晓得李煦来江宁的目的,不禁摇头道:“父亲,董鄂家并不只噶礼一人,如今他家长房袭着公位,其他侧支袭爵伯位、子位的大有人在,几代人又多与宗室联姻,这舅父这般处置,太不妥当了!”

曹寅叹息道:“这道理连你都晓得,你舅父会不晓得吗?他是见噶礼在江南闹得太厉害,自己又被万岁爷冷了半年,心里没底,不想担半点干系!”

“这……这就没有转圜的余地?”曹颙尤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曹寅苦笑道:“但凡还有半点余地,为父这边还能袖手旁观吗?只是你舅父并不是听人劝的,又是先去了总督府,才到咱们这头。就算眼下说服他去总督府收回之前的话,难道噶礼还会容他反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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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府里,内堂。

噶礼与其弟色勒奇坐在下首,一个比一个脸色难堪,只瞧着坐在主位上的嫡母觉罗氏。

觉罗氏满面怒容,气得脸色煞白,用手指着两个庶子说不出话来。干都与干泰两个孙子见祖母气得不行,父亲又说不上话,便都想要去祖母面前陈情。

干都离得近些,就抢在干泰之前上前两步,端了茶水恭恭敬敬奉给觉罗氏,劝慰道:“祖母且消消气,那李家包衣小人,如此反复。实不值当您老如此气恼!”

觉罗氏挥手打翻干都的茶杯,怒道:“不用你来献殷勤,当我老婆子不晓得?若不是你给你老子出地主意,怎么会给你妹妹定了那样的人家?!你三叔三婶虽说去得早,但还有我这老婆子在,容不得你们作践惠儿!”

干都闹了个没趣,身上的水渍也不敢掸。只垂了头,怅怅地退下。

觉罗氏看了看噶礼。恼道:“你说,那李家到底是什么缘故?既然已经有了婚约,又如何能说退就退?!你虽然不是惠儿的阿玛,却是她亲伯父,可不能这样随意对她!早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家的姑娘,通过选秀指个体面的亲事何难!偏你说舍不得这个侄女。要将她嫁到江南,巴巴地叫我求了免选的旨!如今,这又怎么说?”

噶礼见嫡母当众这般训斥自己,心中有些不快,颇为不耐烦地道:“额娘就别操心了,这个自有儿子料理。就是这李家不来退亲,儿子也要退地,当初不过是说笑罢了。哪里当真!惠儿今年才十四,明年大选正是好时候,这十七皇子与几个王府世子还没有嫡福晋呢!就算这嫡福晋无望,侧福晋总是跑不了的,哪里不比给那包衣李家强!”

觉罗氏气得喝道:“你这是什么话!!说笑?!亏你说得出口!婚姻大事你当说笑,可叫惠儿怎么做人?还好意思提选秀?你当皇家是什么?皇家又岂容你这般反复?!”

她顿了顿。声音又提高了些:“外头如今都怎么说你,你当老婆子不知道,如今你又抱着这个要不得地打算!就算惠儿指进了哪个王府,这江南的事传过去,你还要她活不活?你这是要逼死她……”她越说越怒,声音也就越来越高,说到这里,竟是一口气提上不来,昏厥过去。

这唬了众人一跳,忙不迭打发人请大夫的。又将老太太搀进房里。总督府内堂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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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李煦到的缘故,庄常并没有回织造府来。虽说宾主一场。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但是他既然已经致仕,也就不耐烦再应付这些官场往来,便仍暂时留在清凉寺这边。

李煦原本想要次日便返回苏州的,但是因高太君坚持同他一道回去,便就又在江宁留了一日。李氏带着儿媳妇初瑜开始打理给李家各色人等的礼物,就是高太君这里,也是准备了不少。

曹颙还想着看看能否说服李煦改变主意,然才开口便让李煦不阴不阳地给顶回来。那老家伙笑眯眯地说:“颙儿到底出息了,如今也能指点舅舅了!只是这毕竟是家事,郡主额驸地教诲李煦就下次再听了!”

他这番姿态,曹颙还能说什么?就算曹寅,见儿子遭这般奚落,也有些恼,更加不愿管他家的事。

曹颙记得李家是雍正上台后才抄家的,算算日子,这还有十多年,知道他们眼下没什么,便也不耐烦再替他操心,省得这“轻狂自大、不敬尊长”的帽子扣下来,自己实在是冤枉。

本想带初瑜再出去逛逛的,因初瑜要陪李氏,曹颙就自己溜达出府,正好看到曹颂也出西府出来。

见到哥哥,曹颂很是高兴,拍马上前:“哥,这是要哪儿去?”他也是闷坏了,回来好几日,每日被兆佳氏提溜着耳朵教训。起因还是收通房之事,这次因路上赶得急,张嬷嬷并没有跟着回来。但是兆佳氏早在去年就得了消息,知道儿子在京里收了个丫鬟做通房。

兆佳氏当初嫁给曹荃时,曹荃房里就有两个通房,心里就很是不舒坦,后来都找由子打发出去。她自己受了这个苦,便不愿意给将来的媳妇心上扎刺,因此对几个儿子都管教得严严的。原本看这个长子,虽然性格鲁莽些,但是对家里的丫鬟媳妇都规规矩矩,并没有半点好色地模样,她还很骄傲自得。没成想,进京两月就收了通房。

起先,兆佳氏还想要埋怨埋怨曹颙,想着是不是儿子跟着哥哥有样学样,才这样的。结果打张嬷嬷信中知道,曹颙身边除了个正经指婚的媳妇,侍妾通房都是没有地。

虽然与李氏道家常时。不会说儿女晚辈的闲话,但是兆佳氏仍是觉得跌了份,心里就很不自在。对着曹颂念叨了好几日,让他立时写信将京城那个丫鬟打发了。

曹颂被念叨得没法子,便让小厮假装是哥哥唤自己,骗过了兆佳氏,溜了出来。正巧遇到曹颙也出来。

曹颙看到曹颂,笑笑说:“觉得憋闷才出来溜达溜达。二弟这是要哪儿去?”

曹颂挑挑眉毛,笑得有些暧昧:“哥,要不咱们哥两个去秦淮河边溜溜?”说完,就有些后悔,忙摇头:“不妥当,不妥当,哥是有嫂子的人了。怎还能去那种地方?”

曹颙听了,不禁失笑,瞧这孩子话说地,若是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自己是欢场常客。

跟在曹颙身后的小满也听着不舒坦,便道:“二爷,这话说得可冤枉,我们爷是正经人。什么时候稀罕过去那种地方?”

魏黑则笑着说:“二公子嘿,倘若是有得趣儿的地方,应该唤老黑去才对!”

曹颂则先是瞥了小满一眼:“别跟爷装,你小子毛还没张全,就四处勾搭小丫鬟地破事还少?这倒是瞧爷不是正经人了!”而后又冲魏黑摆摆手:“魏大哥,以后可不好跟你胡混了。省得往后大嫂子不待见咱!”

一句话说得小满与魏黑都笑了,曹颙想了想,对曹颂道:“若是没事,咱们就往清凉山走一遭,庄先生的兄长在清凉寺呢!过去给他请个安,正好可以去好好唠唠。”

曹颙正闲得很,自然没什么异议,一行人往清凉寺来。

也是不赶巧,庄先生外出访友去了。曹颙又问起小和尚智然,却被告知他自六月间就外出化缘。听说如今在淮南地一个寺里挂单。并没有回江宁来。

众人乘兴而来,怅怅而归。偏偏天公不作美,下山时又赶上下雨。雨势虽不算大,但是这腊月的雨落到身上却使得人遍体生寒。众人便勒住马缰,在山门旁的一棵大树下避雨,想着雨势小些再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