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頫身量偏高,已经是半大小伙子地模样。

他跳下马车。走到曹颙身边,俯身道:“大哥!”说着,又转身往曹硕这边儿道:“三哥!”

因他今年已经十三,正处于变声期,所以说话听起来有些暗哑。

曹颙打量了这个小兄弟两眼,每次父亲地家书上,是必提他的。习了什么功课,新读了什么诗文。

其中地宠溺之意昭然,使得曹颙也不禁有些吃味儿。

想着自己不能在父母身边,有这个伶俐的堂弟在二老面前,使得二老晚景热闹些,曹颙的心里就能平复了。

“长大了!”曹颙笑着点点头,道:“老听你大伯在信中提你,二婶也见天地念叨。总算是阖家团圆。”

曹颙给曹寅请完安,也惦记李氏那边,转头望去。

女眷马车要进驿站,在房门口停,所以初瑜已经上了李氏的马车。

这会儿功夫,王家地马车也到了。

曹寅带着子侄近前。寒暄了两句,而后才进了驿站。

虽说没有大物件。但是细软人口加起来,曹家也用了十来辆马车。

曹方同吴盛两个,指挥着众人将马车上的东西封好,安排人看了。

江宁府里的大管家是曹方的哥哥曹元,这次却是不得见,曹颙问曹方道:“大管家同老管家都没见,老管家这是想要在南边养老?”

曹方垂手回道:“小的父亲盼着回京呢,原是要跟着老爷太太一道来的。只是到底上了年岁,又是时冬腊月。被老爷劝下。让他转年开春跟着那边的家私一道过来。”

原来如此,那曹元是留在江宁。等着明年春押解剩下地家私进京了。

曹颙问过曹方,刚想随同父亲进屋子,就见下马的随从中走出一人来,穿着青布衣裳,头上戴着斗笠,往他这边过来。

因看不清容貌,曹颙也不晓得他是哪个,只是同其他人相比,这人身上的打扮有些眼熟。

曹寅见儿子止步不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来人,笑着拍了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还忘了有位雅客。”

这“雅”从何来,曹颙犹自想着,那人已经走到近前,伸手去了斗笠,露出点了戒疤的光头。

看着来人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曹颙不禁讶然出声,道:“智然!”

不是智然,还能是哪个?他笑吟吟合十,俯首道:“阿弥陀佛,曹施主别来无恙?”

真真是不胜欢喜,说起在江宁的少年之交,除了宁春、永庆同马俊外,就是这个与曹颙同龄的智然小和尚了。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康熙四十九年春智然正式受戒之时,算起来已经四、五年不得见。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曹颙的心中也添了几分欢喜,开口问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你师伯要传你衣钵,让你继任清凉寺主持么?”

这站在院子里,却是不是说话地时候。

智然看了眼旁边站着的曹寅等人,笑着对曹颙道:“说来话长,还是请曹老施主等人先进了屋子吧,稍后小僧再说与曹施主。”说着,请曹寅等人先进屋子。

曹寅见他要避女眷,摆摆手道:“小和尚,你是方外人,不论这些的,还是一道进来,一会儿好说话。”

智然见曹寅如此说,便合十应了,随着曹家众人进了屋子。

这边是先前已经使人预备好的屋子,早已烧足了火炕,一进屋子,就觉得热乎不少。

李氏已经先进来,站在炕前,看着跟着丈夫进来的儿子,眼泪已经是止不住。

曹颙见她泪眼婆娑,满目慈爱,心里也是酸涩,上前大礼相见:“母亲……儿给母亲请安了……”

见曹颙跪在眼跟前,李氏哪里忍得住,也顾不得媳妇侄子在侧,上前伸出手去,将儿子的头揽在怀里,哽咽着说道:“老天有眼,我总算是盼到了这一天……”说到最后,已经是哭泣出声。

初瑜站在一边,手中牵着天佑,见婆母如此,眼睛也湿了,忙侧过身子,想要拭泪。目光所及,刚好瞧见曹硕兄弟旁边跟着个年轻和尚。

初瑜不由一愣,刚想着不晓得是何人,竟然直接进内堂,却又觉得有些不对。

这和尚看起来,怎么有几分面善,眉目之间甚是让人觉得熟稔?

初瑜心里虽说觉得怪异,但是也不好当众盯着个年轻和尚使劲看,便扭头看婆母同丈夫。

曹颙被李氏揽进怀里,听到李氏地饮泣声,面上也有几分动容。

虽说自幼同李氏相处的功夫不长,但是曹颙却能深深地感觉到她毫不保留的母爱。在她心中,丈夫同儿女就是她的天一般,其中对儿子的牵挂最深。

天佑原在初瑜手中,还带着几分拘谨,站在旁边老老实实的。见李氏如此难过,他却是受不了了,挣开母亲的手,往前跑了两步,攥了李氏的衣襟,带着哭腔道:“祖母……”

听了孙儿的叫唤,李氏才醒过神来,放开儿子,擦了擦眼泪,低头对天佑道:“还不快叫人,这是你父亲!”

说也奇怪,方才见初瑜时,天佑乖乖地听了祖母的吩咐喊人;现下见到曹颙,他却攥了李氏地衣襟,不肯上前。

李氏低下头,往前推天佑,哄道:“快去喊‘父亲’啊,你不是还念叨想要什么好玩儿地么?”

天佑咬了咬嘴唇,看了眼曹颙,又看了眼李氏,小脸堆着一团,小声道:“害祖母哭了,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