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曾仍是迈着方步,说话慢声斯理的,还是喜欢悄悄地打量人;伊都立不管什么时候相见,都是一副笑面,好像天天有喜事似地;唐执玉手上常捧着公文,老黄牛地模样。

曹颙自己个儿,则是尽心将自己的职责做好。

越是主官。担待地责任越重。差事办好了,不出纰漏。他心里也稳当。

说到底,他始终怀了畏惧之心,很是没有安全感。

一个大男人,要说没有安全感,听起来好像有点扯,但却是实情。

京官轻省,每个缺恨不得好几个官补了。活少人多,含糊过去最是省力气。不过,费心力的地方却是丝毫不少。

尤其是曹颙这样的堂官,同下边各司其职的司官还不同。

司官遇到什么事儿,上面有堂官扛着,下边有属员背黑锅,处事圆滑些,极易脱身。堂官却是最容易让御史给盯上。

芝麻绿豆大小地事儿。也能弄得沸沸扬扬的。

尤其是曹颙这种少年权贵,更是御史口中地“肥肉”了。

要是能寻个机会弹劾,那些人才不会顾忌所谓的皇家亲信,他们追求的,就是“不畏权势”这“美名”。

曹颙虽不是爱虚名之人,但是也不愿意被人抓了小辫子。留下什么隐患。加上他本来也是有责任心之人,将当官当成是正经工作做的,所以也算是尽职尽责。

将到午时,曹颙处理完手上的文案,摸了摸发酸的手腕,起身溜达了两步,走到门口,向外望去。

虽说不过半日功夫,但是因天气晴好,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渐渐消融。地面上现出些水渍来。

康熙五十四年啊。八阿哥会如何,准格尔那边有没有动静?大将军王十四阿哥地发迹。是什么时候?

曹颙皱眉微皱,心里寻思着,却是也不尽知晓。

未来,他知道的历史,就是十四阿哥出征与四阿哥上台了,细微末节却是完全不知。

曹寅没死,他没有死,蝴蝶的翅膀已经使得历史发生了些许变化。

这些变化,会影响历史进程么?

要是在保命的情况下,促使历史往良性方面发展呢?并不是寻思屠日霸美,而是以一中国人的良心,为子孙后代造些福祉。

作为一个男人,不求闻达于天下,只求无愧于天地间。

农耕社会,封建政局,这个社会生产力发展到现下的产物,并不是他想要改变便能触动的。

担心,在已经保住性命的情况下,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混日子么?

曹颙的视线,落到甬道边的麻雀身上。

就算是只麻雀,也活得欢实,为了果腹,每日里不晓得飞多少个地方。

自己虽说衣食无虑了,难道说就要做个混吃等死的,那样的人生委实无趣了些。

都说“饱暖思阴欲”,看来说得确实有些道理。

只是在曹颙身上,思的不是“阴欲”,而是一个男人,当做些什么。

今年是康熙五十四年,平安度过未来七年,平安混到雍正朝后,难道自己还要混到乾隆朝么?

不是说自己高尚,也没有佛爱世人地慈悲心肠,只是不想白活这一辈子。

除了活命,也得有点其他追求吧,要不然生命委实太乏味。

鸦片,鸦片……曹颙眯了眯眼,茫茫中好像是看到了方向。

这时,就听见有人道:“大人,寻思什么呢,这么入神?”

却是伊都立的声音,曹颙抬起头来,笑笑道:“没想什么,坐得身子酸了,活动活动筋骨。”

伊都立道:“瞧着大人伏案一头晌了,身子不酸才怪。这雪化时节,天儿阴冷阴冷的,大人,中午咱们吃白肉锅子去?”

曹颙刚要点头道好,就见唐执玉疾步打外头进来,手里拿着公文。

见了曹颙,唐执玉快走两步,进前道:“大人,御前发下的公文,请大人过目。”说着,俯身将手中的文书递上。

曹颙伸手接过,打开看了。

原来,是理藩院上了折子,提到今年蒙古地方雪大。因为朝廷的牧场所在张家口、古北口、喜登峰这三处,都在蒙古地界。要是雪大成灾的话,对于牧场来说,也堪称是沉重打击。

所以康熙了下手谕,命各处派遣善于驰驿的司堂官往口外清点倒毙损伤,勿得隐瞒。

虽说今年立春早,但是如今还在正月里,京城就已经够冷了,更不要说是塞外蒙古。这趟差事,又是要求速度的,想要乘坐马车溜达一圈,想是不能。

曹颙看了身子骨孱弱的唐执玉,又看了穿着官服里套了厚厚棉衣地伊都立。

伊都立最是机灵,见曹颙脸上稍显沉重,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好地消息,这个时节……”

曹颙将公文递给伊都立,伊都立看过,“呵呵”笑了两声,道:“大人,这次下官就不自动请缨了。您也晓得,下官是最不劲冻的。年前那次,手脚都起了冻疮,直到现下,也没彻底好了。”

说着,他将公文递给脸上带着懵懂神色地唐执玉,道:“这叫什么事儿?一年到头没消停,咱们太仆寺倒还成了忙衙门了。”

唐执玉看了公文,稍作思量,抬头道:“大人,要不下官去吧?口外下官去过,也算是熟门熟路!”

别说圣命所说的疾驰,就是正常行军,每日几十里,这个季节往蒙古去,也不是唐执玉这个南边人能受得的。

曹颙摇摇头,道:“还是本官去吧,去年本官家事耽搁,衙门里也多是有劳几位大人,已是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