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说谎,曹颙想到此处,不由皱眉。

虽说人生在世上,没有几个没说过谎的,但是年纪这丁点儿,就开始对父母亲说谎,却是当管教。

察觉出他的不快,天佑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看看父亲的脸上,低下了头,道:“儿子已同夫子说了,先不学《论语》,要再复习《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以后再说《论语》。父亲不是有言,做学问要扎实……”

瞧着他的小模样,自己说起来都心虚。

曹颙倒是不怪他说谎了,而是怪他说谎都不会。毕竟清朝算不上是什么文明社会,君子是不吃香的。

这样想着,曹颙的眉头皱得更紧。

莫非真是父子血脉是天敌,每次面对天佑与恒生时,曹颙的心情都不一样。对于天佑,多是挑剔与不满;对于恒生,却是多是怜惜与宠溺。

想到此处,曹颙不由愕然。

莫非自己没有拿恒生当亲生儿子,所以才宽容许多。不应该啊?恒生是他亲手接生,小时候又养在梧桐苑。

在他眼里,恒生同天佑、天慧一样,都是至亲骨肉。

这个时候,曹颙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对他,同对曹顺、长生也是不相同。莫非,这就是身为长子所背负地长辈的期待?

见曹颙沉着脸,不说话,天佑已是露出几分惧怕,不敢言声。

恒生上前一步,道:“父亲,哥哥是为了恒生,怕学得太快了,恒生跟不上。”说到最后,眼睛里已经往下掉泪珠:“恒生傻蛋,不会背书,拖了哥哥后腿。”

“你比哥哥们小呢,急什么,总会背的。”初瑜心疼儿子,忙拿了帕子,给恒生拭泪。

恒生哽咽着,天佑也顾不得怕父亲了,凑到弟弟身边哄道:“我早说了。我也不是这些天会的,早年祖父教过我,那些我早就会背,不算什么本事。等你将这几篇都学了,咱们一起学,谁快谁慢,还说不好。你还没比。怎么就投降了,小心叫左成笑话。”

“姑姑也教过我。我还是记不住。”恒生对天佑道:“我不同哥哥比,哥哥最聪明了。我力气大,给哥哥提书箱。”

“哪有哥哥让弟弟提书箱地,要是没人提,也是我提才是。”天佑笑着说。

小哥俩倒是真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模样,初瑜摸了摸天佑地头,又摸了摸恒生道:“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功课不着急,学得慢,咱就慢点学。”

这些话,却是曹颙也想对他们兄弟两个说的。毕竟他们这样的家庭,并不需要子弟走科举之路,光耀门楣。

读书识字,只当孩子们修身养性、增加见闻之用。

只是这些话初瑜既已经说出口,曹颙这边也不用重复二遍。

初瑜还在想怎么开口同儿子们明天离京之事。天佑已经仰着小脸,问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要是咱们出门,那夫子怎么办?夫子整天板着脸,就给我们说书时。才好些。”

初瑜一时语塞,看了丈夫一眼,才道:“天佑啊,学习是不能停下来的。你看你四叔、五叔,还有你的几个小舅舅,不是都要读书么?你父亲是要出去当差,母亲过去侍奉你父亲。你妹妹还小,不用读书,所以带着你妹妹去。你同几个弟弟,还要留在家里读书。”

天佑与恒生颇为意外。天佑想了想。小心问道:“母亲,那什么时候回来。要待几日?三日,还是五日?”

恒生则是皱着小脸,走到曹颙身边,牵了曹颙地衣襟,眼睛里带了几分祈求。

他同天佑还不同,到了曹家后,就养在初瑜身边,对于父母的依赖比哥哥要深。

曹颙看着儿子地模样,倒是有几分不忍,开口问道:“你们两个,也想跟着去?”

天佑与恒生两个听了,使劲点着小脑袋瓜子。

曹颙稍加思虑,道:“明天不行,天还冷,祖父、祖母身边,也需要你们代替我们请安尽孝。等到了四月,你们还想去的话,再使人送你们过去。”

“四月……”恒生已经掰着手指,却是有些糊涂,低声对天佑道:“哥,那是几日后?日子久不久,想父亲母亲咋办?想妹妹了咋办?”

“嗯,最快一个月零几日,最慢要两个月。”天佑心里盘算着日子,回道。

见丈夫松口,初瑜心里欢喜。不过想到孩子们过去,紫晶、田氏、怜秋姊妹都过去的话,那府里就剩下曹寅老两口了,她不免又带着几分担心。

会不会府里太冷清了,要是今年公公婆婆也能随扈就好了。这样阖家热河避暑,既是见了热闹,也能在一块,省得两处挂心。

虽说父母就要出远门,但是天佑与恒生毕竟还小,还不懂得离别之苦。只晓得虽不能跟父母出门,但是过些日子就可以去找父母了,小哥俩也挺满足,倚在父亲身边,问起蒙古与草原地故事。

是不是满草甸子地大马,那边都吃奶饽饽什么的。

天慧饭后原是被**抱到东屋小憩地,这时也醒了,被抱了过来。晓得哥哥们来了,她脸上也笑嘻嘻地,坐在炕上,听着大家说话。

这时,就听见院子外头传来“蹬蹬”地脚步声。

“嫂子,哥哥在不在屋?”是曹颂在廊下问话声音,满是欢快。

“二弟来了,进吧!你哥哥在呢!”初瑜回道。

进了屋子,曹颂立时说道:“哥,嫂子,大喜!大喜!”说话间,眉飞色舞,嘴角要咧到耳根似的。

初瑜与曹颙还在等他下句,他却闭口不提,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嘿嘿”笑着,问道:“哥哥,嫂子,你们猜猜,是什么喜事?”

虽说西北战事没什么进展,但是曹颂去年也跑了一次军前。

“要调……升职么?”曹颙原想问是不是要调内班侍卫。

虽说同为宫廷侍卫,但是内班侍卫与外班侍卫却是天差地别。外班侍卫,真就是守宫廷大门的,见得到皇上,也没机会说得上话。内班侍卫,又叫乾清宫侍卫、御前侍卫,真是天子近臣。三等熬一等容易,一等外放就是都统、副都统。

曹颂却是因身体有残缺,从内班侍卫里调出来,也没有资格再调入内班。

须臾之间,人生已经是两样。

却是不晓得,当有一日他对静惠的恋情消退,会不会后悔为了一个女子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曹颂摇头,又转向初瑜:“嫂子呢,嫂子猜猜看?”

虽说曹颙说春儿之事是误会,但是还有个紫兰在,莫不是纳妾?

不能啊,曹硕的丧期未过。虽说弟弟的孝期,夫妻不用分居,生孩子……

想到“生孩子”三字,初瑜却是不由睁大了眼睛,道:“二弟,可是弟妹有喜了?”

曹颂咧着大嘴,使劲点点头,笑着道:“嗯,刚已经报禀大伯与伯娘了,现下哥哥嫂子也晓得了,呵呵,该给你们的大侄子预备红包了。”

“恭喜,要当爹了,往后再也不是孩子了。”曹颙心里也替曹颂高兴,拍了拍他地肩膀道:“好生待弟妹,好好过日子。”

不管曹颂与静惠感情多好,他毕竟是二房长子,身上背负繁衍子孙的重任。要是静惠的肚子没动静,兆佳氏那边也不会消停。

曹颂抓抓后脑勺,犹豫了一下,说道:“瞧着那丫头好像挺辛苦的,还想请嫂子帮着照看几日。嫂子要出门了,那弟弟能不能央求央求紫晶姐姐帮衬帮衬?我们太太那边,实不让人放心……”

见他露出心虚的模样,曹颙有些稀奇:“又怎么了?弟妹既有喜,二太太高兴还来不及,还能为难你们不成?”

曹颂讪笑了两声,道:“送走太医,我就叫紫兰回太太院子了。母亲是嗔静惠肚子没动静,才要往这边塞丫头,这回却是用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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