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府,知府衙门东,曹宅。

曹项撂下手中的家书,看了看厅上带着丫鬟摆饭桌的绿菊,心里叹了口气。

信是曹颂写来的,其中提到给他订了将军府格格为正妻之事,还提及月底前要下大定,八、九月就要送嫁之事。

对于这个结果,曹项心里已经准备。自从上个月晓得董宫女被说给小五后,他就晓得自己婚期将近。

虽说他与小五年纪都不大,但是有董家孙女在那里。

一方是内务府新贵,一方也是内务府世家,两家结亲,也算是门当户对。

只是,这却违了曹项的初衷。

他原以为,有了这外放三年,婚期就要推到三年后。这其中,让绿菊生下一男半女,加上她二房的身份,就算新人进来,也会客气些。

没想到匆匆忙的,亲事就尘埃落定,而且还是高攀了宗室格格。

满洲姑奶奶的脾气,曹项不是没见过,想起嫡母的做派,他不禁后背发凉。

只是长兄如父,家里给说下的亲事,也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一时间,曹项颇为无力。

眼前这一切美好生活,竟好像是水中花、镜中月似的。

“爷……”绿菊摆好了饭桌,还不见曹项过来,走到门口,看着书房这边笑道:“方才爷不是嚷着饿了么?怎么这会儿又不着急了?”

曹项起身,脸上挤出几分笑道:“听说买了盒子菜了?师爷那边送去了?”

“今儿三伏呢。除了盒子肉,还炒了韭黄鸡蛋,还有青椒肉丝。师爷那边已经使嬷嬷送过去了,酒也温好的,爷就放心吧。”绿菊笑着说道。

曹项到了西屋,就将炕桌上已经摆得满满当当地。

有丫鬟端着热水,曹项净手后。到炕边落座。除了韭黄鸡蛋、青椒肉丝是家里厨房炒的,其他的都是买的盒子菜回来切丝。有肚丝儿、猪耳朵丝儿、酱口条、烧牛肉等。

旁边的白瓷盘里,放着一叠薄饼,还有个海碗,装着绿豆汤。

绿菊亲手给曹项盛了一碗汤,送到他跟前,道:“熬了半晌,爷尝尝。只是没有冰。要不然喝着就更自在了。”

曹项喝了两口,点点头,道:“味道不错,只是这色儿怎么瞧着跟京城的不一样?”

绿菊笑着说道:“哪里能比呢,咱们府里专管熬绿豆汤的黄嬷嬷是在灶上当了几十年差地老嬷嬷,这一手熬绿豆汤的手艺岂是寻人能比地。乔嫂子才下在厨房当几年差,又不是掌灶,能学个神似就已经不容易了。”

说到这里。她扫了眼桌上的饭菜,带着几分愧疚道:“二爷在家里时,何曾用过这么粗鄙的吃食?如今在外头,我又不善这个,实是委屈爷了。实不行,给二爷、二奶奶去信说一声。从京里拨两个灶上人过来吧。”

原来,初到河南府时,绿菊张罗着下过厨。

但是她虽是丫鬟出身,也从没做过重活,一番折腾下来,手上就添了口气。将曹项唬得不行,说什么也不让她再下厨房。

曹项撂下粥碗,摆摆手,道:“我算什么金贵人,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家里那些吃食。看着精细。味道也不过平常。寻常人家,能吃上肉。就是好日子了。”

“若是在京里,何至于吃这个苦?”绿菊低下头,怅然道:“说到底,还是因我的缘故。”

曹项伸出手,覆在绿菊手上,道:“整日里胡思乱想些什么,是不是闷了?实是闷得话,就做些小孩子的衣裳,不是说这个月月信迟了几日么?明儿就请大夫来瞧瞧,说不定现下就有了……”

绿菊被说得霞飞双颊,伸出手去,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也多了几分期盼……

*

曹家,东府,内宅。

兆佳氏头上带着抹额,身上披着羊毛毯子,倚在炕边上。她耷拉着脸,丁点儿笑意都没有,脸上像是能刮下霜来。

曹颂那边,已经不似早先那般沉不住气,看着曹颙道:“哥,既然传言不是空穴来风,那这门亲事如何?”

曹颙尚未回话,兆佳氏已经尖声道:“什么狗屁亲事?自然要退掉,谁丢得起这个脸!私奔地阴妇,还想充作姑娘嫁过来做大妇,这是骗婚,咱们不到九门提督告他们,就算便宜了他们。”

虽然兆佳氏说得难听,但是曹颙这边,也是这个意思。

那个云格格十五岁,就敢跟人私奔,可见是个有主意的小姑娘。清白不清白的暂且不说,就说这脾气秉性,也不是持家过日子的人手。

况且背负这样的名声,真要进了曹家大门,那曹家就要成为人的茶余饭后的笑资。再说四姐、五儿还小,真有进门了这样的嫂子,名声也要受到牵连。

“哥……”曹颂待母亲说完,仍是看向曹颙,想要等哥哥拿意见。

曹颙点点头,对兆佳氏道:“那就退亲吧,只是已经下了小定,那是不是还要央媒人过去说一声……”

兆佳氏抚着额头,道:“原是想托颂儿他六姨父保媒地,但是因他不在京里,大媒的人选还没寻。”

曹颙听了,道:“既是如此,那之前介绍的中人……”

兆佳氏闻言,咬牙切齿,道:“我已经使人去请了几遭,说是亲戚有事儿,出京了。不过是心虚,怕我找她算帐罢了。”

没有中人。没有大媒,看来这亲事得曹府这边直接跟奉国将军府提了。

曹颙思量了一遭,道:“既是如此,那我同二弟就往那边递个片子,送封信,将亲事退了。”

兆佳氏寻思吃了这个哑巴亏,实是呕得慌。扶着额头“哎呦”了两句,道:“随你们兄弟处置。我是操不起这心了……”

从内宅出来,兄弟两个到了前院书房。

曹颂恨恨地攥了攥拳头,道:“真是恨不得凑那家伙一顿,怎么还有脸来跟咱们充亲家?”

“不用节外生枝,省得闹大发了,明明咱们占理,又好像咱们不占理了似的。”曹颙走到书案后。提起笔来,寻思一下,挥笔而就。

对于云格格私德不检点、名声不好听这些,当然不能直接落到信上,不外乎使人合了八字,两位新人犯冲,因此不敢高攀什么地。

不过,为了防止永全不认账。曹颙后头还是加了一句“欣闻格格性子活泼、聪敏过人、卓尔不凡,定能觅得佳婿,谨祝”。

曹颂在旁,看了曹颙写的信,不服气地说道:“哥,这是不是说得太轻了?应该说他妹子有红佛之貌、文君之才。只有李靖、司马相如那样地才配得起,咱们家小四高攀不上。”

红佛与卓文君都是跟人私奔的,若要是那样写在信上,就是打脸了。传扬出去,那个云格格怕就得上吊抹脖子,也抹刷不掉这耻辱。

“不必逞口舌之利,还是留几分余地。”曹颙将信干得差不多,折起装了信封,使人拿了自己与曹颂的名帖,连着这封信一起送到永全府上。

因是退亲的信。怕中间出了纰漏。曹颙还特意吩咐,要亲自送到永全手上。讨了永全的回信再回来。

曹颂坐在椅子上,道:“都是赶着给老四说亲才闹成这样地。哥,既是云格格不行了,那老四这边的亲事,该如何?瞧着董家地意思,还是希望年前将姑娘嫁进来。”